仓库外的冷风吹得窗棂呜呜响,陆阠攥着账本的手心里全是汗,指尖几乎要嵌进泛黄的纸页里。方才在货架间搏斗时溅上的血渍还凝在袖口,混着蔬菜腐烂的腥气,在鼻尖绕来绕去。他靠在办公室的铁皮柜上,借着台灯昏黄的光,一页页翻着那本线装账本——与其说是账本,不如说是“黑凰党”的罪恶清单。
“三月二日,收惠民市场水产区王老板‘管理费’八千,拒缴,砸其水箱。”
“西月十五日,货运产业园冷链车‘带货’三箱,收货款十五万,分给副局长五万。”
“六月十日,桌游吧‘抽水’两万,抓赌客赖账者,打断其手指。”
每一行字都用蓝黑墨水写得工整,末尾还画着小小的“虎”字标记,显然是梁天虎的心腹专人记录。陆阠的指腹划过“分给副局长五万”那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五年前搭档车祸身亡时,局里定论是“意外”,可此刻看着账本里的明细,他后颈的汗毛突然竖了起来——搭档当年查的,正是货运产业园的“异常物流”,说不定就是摸到了这条线,才被人下了手。
“咚咚咚。”
敲门声突然响起,陆阠下意识把账本塞进抽屉,反手按住锁扣,抬头时己换上惯常的冷脸:“进。”
门被推开,局长秘书小李端着一杯热茶走进来,脸上堆着不自然的笑,把杯子放在陆阠桌上:“陆队,您刚从仓库回来,喝口茶暖暖身子。”他的目光扫过抽屉,又飞快地移开,手指在茶杯把上反复。
陆阠没碰那杯茶,指尖敲了敲桌面:“找我有事?”
“是局长找您,”小李的声音压低了些,凑近了两步,“在他办公室等着呢,说有重要事谈。”
“重要事?”陆阠挑眉,目光锐利地盯着小李,“什么事不能在电话里说?”
小李被他看得发慌,往后退了半步,咽了口唾沫:“具体我也不清楚,就听局长刚才在办公室打电话,提到了‘惠民市场’‘账本’什么的……”他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像是意识到自己多嘴,连忙摆手,“您快去看看吧,局长脸色不太好,别让他等急了。”
陆阠心里咯噔一下。仓库的事刚了,局长就找他谈“账本”,怎么看都像是冲这本东西来的。他不动声色地往抽屉方向瞥了一眼,那里藏着的不仅是账本,更是能掀翻“黑凰党”保护伞的炸弹——一旦交出去,别说抓梁天虎,恐怕连搭档的冤屈都没处申。
“知道了。”陆阠站起身,顺手拿起椅背上的冲锋衣,故意把动作放慢,眼角的余光始终盯着小李。果然,他看到小李的目光又飘向抽屉,喉结动了动,像是在盘算着什么。
走到门口时,陆阠突然转身,盯着小李:“我走之后,谁要是敢进我办公室,你知道后果。”
小李的脸瞬间白了,连连点头:“陆队放心,我就在门口守着,谁也不让进。”
陆阠没再说话,拉开门走了出去。走廊里的灯坏了几盏,忽明忽暗的光打在墙上,像一张张扭曲的脸。他踩着水泥地往前走,每一步都走得沉。局长办公室在三楼,往常五分钟就能到,可今天却觉得路格外长——他脑子里反复想着账本里的明细,想着副局长每月五万的“分成”,想着搭档最后一次跟他通电话时说的“我摸到硬茬了,可能要动真格的”。
“吱呀”一声,局长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打火机点火的声音。陆阠推开门,一股浓烈的烟味扑面而来,局长周志国正坐在皮椅上,手里夹着烟,烟灰己经积了长长一截,落在锃亮的办公桌上。
“来了?坐。”周志国头也没抬,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
陆阠没坐,就站在办公桌前,目光落在墙上“执法为民”的匾额上,语气平静:“局长找我,有什么事?”
周志国终于抬起头,把烟摁在烟灰缸里,火星溅起又熄灭。他盯着陆阠看了半天,才缓缓开口:“仓库的事,我听说了。”
“嗯,”陆阠点头,“梁天虎的手下阻挠办案,还持刀伤人,我己经让队员做了笔录,后续会走程序。”
“程序?”周志国突然提高了声音,手指重重敲了敲桌子,“陆阠,你知不知道惠民市场现在是什么情况?商户们人心惶惶,区里刚把它定为‘民生保障重点区域’,你倒好,在仓库跟人打起来,万一传出去,影响有多坏?”
陆阠皱起眉:“局长,是梁天虎的人先动手,我们是正当防卫。而且那仓库里藏着……”
“藏着什么?”周志国打断他,眼神陡然变得锐利,“是不是藏着你从仓库里带出来的东西?”
陆阠心里一紧,面上却没显:“带出来的只有涉案人员的笔录和物证照片,没别的。”
“没别的?”周志国冷笑一声,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照片,甩在陆阠面前。照片里是陆阠抱着账本从仓库出来的背影,角度拍得刁钻,刚好能看清他怀里账本的轮廓。“这是什么?你以为你从仓库带东西出来,没人看见?”
陆阠盯着那张照片,手指攥紧了冲锋衣的衣角。看来梁天虎早就留了后手,不仅派人在仓库埋伏,还安排了人在外围拍照,就是为了抓住他的把柄——说不定这张照片,就是通过什么渠道送到了周志国手里。
“那是商户的投诉记录,”陆阠没慌,语气依旧平稳,“很多商户不敢当面指证梁天虎,就偷偷写了投诉信,藏在仓库里,我顺道带回来,想整理后再上报。”
“投诉记录?”周志国显然不信,他站起身,走到陆阠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半米,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眼底的情绪。“陆阠,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梁天虎不是那么好惹的。他在城中经营了这么多年,关系网有多复杂,你根本想象不到。”
陆阠看着周志国的眼睛,突然问:“局长,您是不是收到了什么消息?或者说,有人找过您?”
周志国的身体僵了一下,眼神闪烁了一下,又很快恢复如常:“我是为了你好。你刚调回扫黑办没多久,没必要跟梁天虎死磕。这个案子,我看就交给辖区派出所处理,你把手里的东西交出来,别再管了。”
“交出来?”陆阠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带了点嘲讽,“交出来让它石沉大海?交出来让梁天虎继续在惠民市场收保护费,让他的冷链车继续运毒?交出来让我搭档的冤屈永远没人知道?”
最后一句话像是戳中了周志国的痛处,他猛地后退一步,指着陆阠:“你胡说什么!你搭档的事是意外,跟梁天虎没关系!”
“是不是意外,您心里清楚。”陆阠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周志国的脸,“账本里写得明明白白,每月给副局长五万,五年前我搭档查货运产业园的时候,副局长是不是也收了钱?是不是他给梁天虎通了风,才让我搭档出了‘意外’?”
周志国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句话。他转过身,背对着陆阠,双手撑在办公桌上,肩膀微微颤抖。办公室里静得可怕,只有窗外的风声偶尔传来,像是在呜咽。
过了好一会儿,周志国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陆阠,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你还年轻,前途无量,别把自己搭进去。”
“我当警察,不是为了前途,是为了能让老百姓安心过日子,是为了不让更多人像我搭档一样,明明是在办案,却落得个‘意外身亡’的下场。”陆阠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之力,“账本我不会交,梁天虎这个案子,我也会查到底。就算您把我调去后勤科,就算所有人都不支持我,我也不会放弃。”
周志国沉默了,他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良久才叹了口气:“你这脾气,跟你搭档真是一模一样。”他转过身,从抽屉里拿出一把钥匙,放在陆阠面前,“这是我办公室保险柜的钥匙,你要是信我,就把账本先放我这。梁天虎现在盯着你,你带着账本太危险,等风头过了,我们再想办法。”
陆阠盯着那把钥匙,心里犹豫了。周志国的态度突然转变,让他摸不透——是真心想帮他,还是另有所图?可转念一想,自己办公室人多眼杂,账本放在那确实不安全,周志国的保险柜至少看起来更稳妥。
“您为什么要帮我?”陆阠问。
周志国苦笑了一下,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笑容灿烂。“这是我儿子,去年考上了警校。他跟我说,以后要当像你这样的警察,抓坏人,保护老百姓。”他把照片收起来,眼神变得坚定,“我当了这么多年警察,有些事做得不光彩,可我不想让我儿子以后想起他爸爸,觉得是个懦夫。你搭档的冤屈,我也想帮他洗清,就算是为了我儿子,也为了我自己的良心。”
陆阠看着周志国眼底的愧疚与坚定,心里的疑虑消了大半。他点了点头:“好,我信您。账本我明天带来,放您保险柜里。”
“嗯,”周志国松了口气,拍了拍陆阠的肩膀,“注意安全,梁天虎的人可能会盯着你。有什么情况,随时给我打电话。”
陆阠应了一声,转身往门口走。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周志国在身后说:“陆阠,记住,不管什么时候,都别丢了警察的本分。”
陆阠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了周志国一眼,重重地点了点头,推开门走了出去。走廊里的风依旧冷,可他心里却多了一丝暖意。他摸了摸怀里的账本,又看了看手里的钥匙,知道接下来的路不会好走,但至少,他不再是一个人在战斗。
回到办公室时,小李还在门口守着,见他回来,连忙迎上去:“陆队,您没事吧?局长没为难您吧?”
陆阠摇了摇头,打开抽屉,小心翼翼地把账本拿出来,用冲锋衣裹好:“没事,局长就是了解一下仓库的情况。对了,明天我没来之前,别让任何人进我办公室。”
“放心吧陆队,我一定守好。”小李连忙点头。
陆阠没再多说,抱着账本往楼下走。夜色渐深,惠民市场的方向传来零星的狗吠,远处的路灯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他知道,这本账本就像一颗定时炸弹,不仅会炸醒梁天虎,也会炸醒那些藏在暗处的保护伞。但他更知道,作为一名警察,他必须握紧这颗炸弹,首到把所有罪恶都炸得粉碎。
走到警车旁,陆阠拉开车门,把账本放在副驾驶座上,系好安全带。发动汽车时,他看了一眼后视镜,黑暗中似乎有一道人影闪过,又很快消失在巷口。他眼神一凛,踩下油门,汽车汇入夜色中,朝着家的方向驶去——明天,又将是一场硬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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