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公安局办公楼三楼的局长办公室里，日光灯管嗡嗡作响，把空气里的烟味烘得愈发呛人。王局长把手里的搪瓷杯往办公桌一墩，茶渍斑驳的杯底磕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脆响。
“陆阠，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能耐？”王局长的手指在桌面上敲着，目光像浸了冷水的针，扎在陆阠身上，“惠民市场那案子，我是不是跟你说过，先放一放？是不是跟你说，要以维稳为主？”
陆阠站在办公桌前，笔挺的冲锋衣上还沾着仓库打斗时蹭的灰，右臂上的绷带隐约从袖口露出来。他没坐，也没低头，声音平稳得像碾过路面的警车轮胎：“王局，周老板被打成重伤，店铺被砸，现场有目击者看到是天虎商贸的人干的。我手里还有账本，里面记着梁天虎敲诈商户、给保护伞送钱的明细，这案子不能放。”
“账本？”王局长突然提高了声调，伸手在抽屉里翻找着什么，最后掏出一支皱巴巴的烟，点燃时火柴梗掉在地上，他用皮鞋尖碾了碾，“谁让你去查账本的？谁让你去仓库的？陆阠，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局长？还有没有局里的纪律？”
陆阠的指节攥得发白，却没接话。他知道王局长这话里的水分——从周老板遇袭那天起，王局长就三番五次拦着他查案，一会儿说“天虎商贸是市里的重点招商企业，不能随便动”，一会儿说“商户没实名举报，没有立案依据”，现在见他拿到了账本，干脆把“纪律”搬了出来。
“我告诉你，”王局长猛吸了一口烟，烟圈从他嘴角溢出，飘到陆阠面前，“那账本你现在交出来，案子交给辖区派出所的同志去办。你呢，回扫黑办待着，要是再敢私自行动，我就把你调去后勤科，天天给局里换灯泡、修水管！”
这话像块冰，砸在陆阠心里。后勤科是局里出了名的“闲置部门”，但凡被调去的，不是快退休的老民警，就是犯了错被边缘化的人。王局长这话，明摆着是威胁——再查梁天虎，就断了他的办案路。
“王局，”陆阠抬起头，眼神里没了平时的温和，只剩一股子拗劲，“这案子我不能交。五年前李哥的事，你忘了？他就是查梁天虎的贩毒案，最后‘意外’车祸死的。现在有了账本，有了线索，我要是交出去，李哥的血就白流了，惠民市场的商户也得继续被梁天虎欺负。”
“李建国的事是意外！”王局长突然拍了桌子，搪瓷杯里的茶水溅出来，在账本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当年交警部门都出了鉴定报告，是刹车失灵！你别在这儿胡搅蛮缠，把账本交出来！”
陆阠看着王局长泛红的眼眶，心里突然凉了半截。他跟着李建国办案时，王局长还是刑侦支队的支队长，那时他总说“办案要凭良心，不能让坏人逍遥法外”。可现在，这话从王局长嘴里说出来，怎么听都像在给自己找借口。
“账本我不能交。”陆阠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王局，要是没别的事，我先回扫黑办了。队里的同志还等着我整理线索，下午要去医院给周老板做笔录。”
“你敢！”王局长站起来，绕过办公桌想拦他，却被陆阠侧身避开。陆阠走到门口时，听见身后传来王局长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慌乱：“陆阠，你别逞能。梁天虎不是你能惹得起的，你……你就当为了你的妻女想想。”
陆阠的脚步顿了顿。妻女是他的软肋，王局长这话，己经不是警告，是赤裸裸的威胁了。他没回头，拉开门走了出去，走廊里的冷风灌进衣领，让他打了个寒颤。
刚下到二楼，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陆阠走到楼梯间的拐角，点开短信，屏幕上的文字像烧红的烙铁，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反黑凰倾覆掌权者的末路 烫得他指尖发麻：“小心王局长，上周三晚上，他在城南的‘锦绣阁’酒楼和梁天虎一起吃饭，我看到了。”
陆阠的心脏猛地一沉。“锦绣阁”是市里最高档的酒楼，人均消费上千，王局长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够在那儿吃一顿。他和梁天虎一起吃饭？为什么？是单纯的饭局，还是……
他想起账本里的那行记录：“每月5号，给王局转账5万，备注‘市场管理费’”。当时他还存着一丝侥幸，觉得可能是同名同姓的人，可现在这条短信，把那点侥幸彻底碾碎了。
楼梯间的窗户没关，风卷着落叶飘进来，落在陆阠的脚边。他掏出手机，拨通了队里年轻警员小吴的电话，声音压得很低：“小吴，你现在去查一下上周三晚上‘锦绣阁’酒楼的监控，重点查二楼的‘牡丹厅’，看看有没有王局长和梁天虎的身影。另外，再查一下王局长近三年的银行流水，特别是每月5号前后，有没有大额转账进来。”
电话那头的小吴愣了一下，随即压低声音应道：“陆队，这……这查局长的流水，是不是不太合适？万一被发现了……”
“没事，出了事我担着。”陆阠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小吴，你记住，我们穿这身警服，是为了抓坏人，不是为了护着坏人。要是连自己人里的蛀虫都不敢查，还怎么给老百姓交代？”
小吴沉默了几秒，然后重重地应了一声：“我知道了陆队，我现在就去查，有消息立刻告诉你。”
挂了电话，陆阠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李建国的笑脸——五年前李建国出发去查梁天虎的贩毒案前，还拍着他的肩膀说“等我回来，带你去吃巷口的卤煮”，可那一次，李建国再也没回来。当时的刹车失灵鉴定报告，会不会也是假的？会不会也是王局长和梁天虎联手做的手脚？
一阵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陆阠猛地睁开眼，看到扫黑办的另一名警员小赵跑了下来，脸色发白：“陆队，不好了，刚才王局长把你拒交账本的事上报给市局了，市局的领导让你现在就去市局一趟，说是要问话。”
陆阠深吸一口气，站首身体，把手机揣回口袋里。他知道，这是王局长的反击——用市局的名义压他，逼他放弃查案。可他不能放弃，李建国的冤屈，周老板的伤，惠民市场商户的恐惧，都压在他肩上，他要是退了，就真的没人能替这些人说话了。
“走，去市局。”陆阠拍了拍小赵的肩膀，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我倒要听听，市局的领导怎么说。”
小赵看着陆阠的背影，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快步跟了上去。走廊里的日光灯管依旧嗡嗡作响，陆阠的脚步声沉稳地落在地面上，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却又带着一股子破釜沉舟的决绝——他知道，从拿到账本的那天起，他就己经没有退路了，要么把梁天虎和他的保护伞一起拉下马，要么自己栽进去，可就算栽进去，他也不能让手里的证据烂掉。
走到一楼大厅时，他看到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车窗半降，里面坐着的人，赫然是梁天虎的心腹。那人看到陆阠，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然后缓缓摇上车窗，车子缓缓驶离。
陆阠的眼神骤然变冷。梁天虎的人都盯到市局门口来了，这说明，王局长和梁天虎的联系，比他想象的还要深。他掏出手机，给小吴发了条短信：“查监控和流水的事，务必小心，别被人发现。”
发完短信，他抬头望向市局的方向，阳光刺眼，却照不进他心里的阴影。他握紧了藏在怀里的账本，那本薄薄的册子，此刻却重得像一块铁，压着他的良心，也压着他对正义的所有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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