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白炽灯亮得刺眼，把墙面照得泛出冷硬的灰白。小远缩在金属椅上，双手攥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袖口，指节因为用力而泛青。他刚被从桌游吧的混乱里带出来时，脸上还沾着没擦干净的果汁渍，此刻那点鲜活早被恐惧压得没了踪影，只剩一双眼睛像受惊的小鹿，时不时往门口瞟。
陆阠推开门走进来，手里端着一杯热牛奶，杯壁凝着细密的水珠。他没急着坐，先把牛奶放在小远面前的桌上，瓷杯与桌面碰撞发出轻响，在寂静的审讯室里格外清晰。“别怕，”陆阠的声音放得很缓，带着刻意压下去的锐利，“我们不是来抓你的，就是想问问，今天在桌游吧，是谁让你送那个东西的？”
小远的肩膀颤了一下，视线落在牛奶杯上，却没敢伸手。他沉默了几秒，才用细若蚊蚋的声音说：“是……是虎叔让我去的。”
“虎叔？”陆阠拉过对面的椅子坐下，身体微微前倾，“是梁天虎吗？”
小远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又飞快地低下头，下巴抵着胸口：“他们都叫他虎叔，说他是天虎商贸的老板……他给我钱，让我跟着他干，说能让我天天吃饱饭。”说到“吃饱饭”三个字时，他的声音里掺了点委屈，像是在为自己的行为找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
陆阠心里沉了沉，指尖在桌沿轻轻敲了敲：“他让你送的是什么东西？你知道吗？”
小远的头垂得更低了，手指抠着校服上起球的边角，半天没说话。审讯室里的挂钟滴答作响，每一声都像敲在人心上。陆阠没催，只是静静等着——他见过太多被胁迫的孩子，硬逼只会让他们把心门焊死，耐心才是能撬开缝隙的钥匙。
过了大概两分钟，小远才抬起头，眼里蒙了层水雾：“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是黑色的塑料袋装着的，硬邦邦的，闻着有点像消毒水。虎叔的手下说，让我把东西送到桌游吧二楼的包间，交给一个戴金项链的男人，拿到回执就走，别多问。”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他们还说，要是我敢跟别人说，就再也不给我饭吃，还要把我赶到桥洞底下睡。”
“除了送东西，你还跟着他们做过别的事吗？”陆阠追问，语气里多了几分严肃。
小远的身体晃了晃，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画面，嘴唇哆嗦着：“我……我还跟着他们去过货运产业园，就是那种很大的仓库，里面停着好多冷链车。有一次，他们让我钻进冷链车的冰柜里，把东西藏在夹层里——就是冰柜壁上挖的小格子，外面用泡沫板挡着，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说到这里，他突然抬起头，眼里满是惊恐，“警察叔叔，那东西是不是不好的东西？我是不是做错事了？”
陆阠看着他眼里的慌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他放缓语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你没做错事，是有人利用了你。你告诉我们这些，就是在帮我们抓坏人。”他顿了顿，又问，“梁天虎有没有跟你说过，要是被警察查到了，怎么办？”
小远愣了一下，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神躲闪着说：“他说……他说不用怕，就算被查到了，也有人会保他。他还说，城里好多当官的都跟他是朋友，警察不敢动他。”
“当官的？”陆阠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他有没有说过是哪个当官的？或者提到过什么名字？”
小远皱着眉想了半天，最后摇了摇头：“没有，他没说名字，就是跟手下喝酒的时候说过，说‘上面有人’，出了事有人扛着。”他说着，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十元纸币，递给陆阠，“这是他昨天给我的，说我这次送完东西，再给我五十块。我还没来得及花……”
陆阠接过纸币，指尖触到纸面上粗糙的纹路，心里五味杂陈。一张十元钱，对普通孩子来说可能只是买零食的钱，对小远来说，却成了被人利用的诱饵。他把纸币小心地收进证物袋，刚要再问些关于冷链车的细节，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妻子”两个字。
陆阠看了眼小远，起身走到审讯室门口接电话。刚按下接听键，妻子林慧带着哭腔的声音就冲了进来：“陆阠！你快想想办法！女儿说今天放学的时候，有个穿黑色夹克的男人跟着她，一首跟到小区门口才走！”
陆阠的心脏猛地一紧，手里的证物袋差点滑落在地。他压低声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稳：“你别慌，先把门锁好，我现在就安排人去小区门口守着。女儿现在怎么样？吓着了吗？”
“我刚把她哄进房间，她吓得一首在哭，说那个男人盯着她看的时候，眼神特别吓人。”林慧的声音里满是焦虑，“陆阠，是不是你查的那个案子，有人来报复我们了？你能不能别查了？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的不好吗？”
陆阠闭了闭眼，脑海里闪过女儿陆晓雅扎着羊角辫、蹦蹦跳跳喊他“爸爸”的样子。他何尝不想陪在家人身边，可每次看到像小远这样被利用的孩子，看到被梁天虎欺压的商户，他就没法停下脚步。“慧慧，”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你相信我，不会有事的。我己经让队里的小王过去守着了，他十分钟内就能到。你在家等着，别给任何人开门，我处理完这里的事就回去。”
挂了电话，陆阠靠在墙上深吸了一口气，再转身时，脸上的柔和己经被坚定取代。他走回审讯室，看着小远依旧紧绷的肩膀，放缓了语气：“小远，你先在这里等着，我们会给你安排地方住，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你再仔细想想，梁天虎的冷链车，通常都是什么时候去产业园？车牌号你有没有记住哪怕一个数字？”
小远抬起头，眼里的恐惧少了些，多了点依赖。他皱着眉回忆了一会儿，说：“我记得那些冷链车的车牌开头好像是‘城A·8’，每次都是晚上去产业园，有时候是十点，有时候是十二点。有一次我跟着去，看到他们把车开到仓库最里面，那里有个后门，好像是通向高速路的。”
陆阠立刻拿出手机，拨通了队员小李的电话：“小李，你现在立刻带两个人去货运产业园，重点盯车牌号以‘城A·8’开头的冷链车，尤其是晚上十点到十二点之间进出的。另外，查一下仓库最里面的后门，看看是不是连通着高速路，把周边的监控都调出来，仔细排查。”
挂了电话，陆阠又看向小远：“还有别的吗？比如梁天虎的手下，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特征？比如纹身、疤痕之类的。”
小远想了想，说：“有个叫刀疤的叔叔，左脸上有一道很长的疤，从眼角到下巴，他总拿着一根甩棍，看起来特别凶。还有个胖叔叔，肚子很大，说话的时候喜欢拍肚子，他负责给我们发钱。”
陆阠把这些信息一一记在笔记本上，字迹遒劲有力，每一笔都像是刻在纸上。他合上笔记本，站起身：“小远，谢谢你告诉我们这些，这些对我们很重要。等下会有阿姨来带你去休息，想吃什么就跟阿姨说，不用客气。”
小远看着陆阠，突然小声说：“警察叔叔，你们真的能抓住虎叔吗？我怕……我怕他以后找我麻烦。”
陆阠蹲下身，与小远平视，眼神里满是笃定：“放心，我们一定会抓住他，不会让他再欺负任何人。以后你不用再怕他了，也不用再饿肚子了，好好读书，以后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好不好？”
小远用力点了点头，眼里终于有了点光亮，像是在黑暗里看到了一丝希望。他伸手端起桌上的牛奶，小口喝了起来，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暖了胃，也稍微暖了那颗被恐惧冻得发僵的心。
陆阠看着他的样子，心里却没放松。梁天虎敢动他的女儿，说明己经被逼到了急眼的地步，接下来的追查只会更危险。他走到窗边，掏出烟盒，刚想抽出一根，又想起审讯室里有孩子，又把烟盒塞了回去。窗外的天己经黑透了，城市的灯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是藏在暗处的罪恶，看似零散，却早己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他拿出手机，再次拨通了妻子的电话，语气比刚才柔和了许多：“慧慧，小王到了吗？你别担心，我这边尽快处理完，争取早点回去。晓雅要是还害怕，你就跟她讲讲我以前抓坏人的故事，告诉她爸爸一定会保护好她的。”
电话那头，林慧的声音稍微平复了些：“小王刚到，正在楼下守着。你自己也小心点，别太拼了，我们娘俩还等着你回家吃饭呢。”
“知道了，”陆阠的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等我回去，给你们带晓雅最爱吃的草莓蛋糕。”
挂了电话，陆阠转身看向审讯室门口，眼神重新变得锐利。梁天虎，你想动我的家人，那我们就好好算算这笔账。你以为有保护伞就能为所欲为？我陆阠偏要把这把伞撕下来，让你和你背后的人，都暴露在阳光底下，接受该有的惩罚。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审讯室的门，朝着办公室的方向走去。脚步踩在走廊的地砖上，发出沉稳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在朝着罪恶深处迈进，坚定，且不容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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