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阠把最后一页证据纸塞进牛皮纸袋时，指尖蹭到了边缘的毛边，像被砂纸轻轻磨过——那纸上印着的冷链车行车轨迹，每一个红点都牵着一条看不见的毒线，从城中货运产业园蔓延到邻市的废弃工厂，最后在枪战的硝烟里断成了碎点。他对着台灯把纸袋封好，胶水在封口处凝出一道透明的痕，像给这堆沾满罪恶的证据上了道锁。
“队长，真寄省厅？”年轻队员小陈站在办公室门口，手里攥着快递单，指节泛白，“局长那边要是知道了……”
陆阠没抬头，指尖在“收件人”那一栏写下“省厅扫黑办”五个字，笔锋比平时重了几分：“知道了又怎么样？李队的刹车不是自己坏的，周老板的店也不是大风刮倒的，这些证据再不送上去，下次躺进医院的，可能就是我们。”他把笔放下，金属笔帽在桌上磕出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小陈咬了咬下唇，把快递单递过去：“我就是怕……怕像上次那样，案子查到一半被压下来。”上次追查梁天虎的地下赌场，刚抓到两个小喽啰，局长一个电话就让把人放了，理由是“影响市场招商”，后来才知道，那赌场每个月给局里的“赞助费”，能抵小陈半年工资。
陆阠接过快递单，指尖划过“寄件人”处的“城中市局扫黑办”，忽然想起李队生前总说的话：“咱们当警察的，手里攥着的不是案子，是老百姓的安全感。”他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指针指向凌晨两点，窗外的惠民市场一片漆黑，只有几盏路灯亮着，像困得睁不开的眼睛。“寄，出了事我担着。”
三天后的下午，陆阠正在整理小远的笔录，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来电显示是个陌生的固定电话，区号是省厅所在地。他心里一紧，接起电话时，指尖竟有些发颤。
“是城中市局的陆阠同志吗？”电话那头的声音低沉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们是省厅扫黑专案组，你寄来的证据我们己经看过了，明天上午十点，在城中迎宾馆302房间见面，详细谈。”
陆阠握着手机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捏得发白：“好！我一定到！”挂了电话，他盯着屏幕上的通话记录，突然觉得眼眶发热——李队，你看，终于有人看到这些证据了。
他起身想去给小陈报信，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就看见楼下停着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车窗缓缓降下，露出局长那张阴沉的脸。陆阠心里咯噔一下，还是硬着头皮下了楼。
“陆阠，你行啊。”局长坐在车里，没开门，声音透过车窗传出来，带着冷意，“翅膀硬了，敢绕开我，首接往省厅寄东西了？”
陆阠站在车外，阳光照在他脸上，却没什么温度：“局长，那些证据牵扯到梁天虎的贩毒网络，还有李队的车祸，我不能压着。”
“压着？”局长冷笑一声，推开车门走下来，他比陆阠矮半个头，却刻意仰着下巴，“我让你压着，是为了全局的稳定！你以为梁天虎是什么人？他手里的天虎商贸，是城中的纳税大户，你把他查倒了，多少商户要失业？多少投资要撤资？”
陆阠看着局长西装领口别着的徽章，那徽章上的警徽在阳光下闪着光，却让他觉得刺眼：“局长，纳税大户不能是毒贩，稳定也不能靠包庇犯罪。李队当年就是查梁天虎，才出的‘意外’，现在有了证据，我不能让他白死。”
“李队的事是意外！”局长突然提高声音，手指着陆阠的胸口，“我跟你说过多少次，那是交通事故！你非要揪着不放，是不是想毁了自己，再毁了整个局？”
陆阠往后退了一步，避开局长的手指：“我没想毁谁，我只是想查清楚真相。明天省厅专案组要见我，我会把所有证据都交上去，包括……”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局长的手腕上——那是块劳力士手表，局长的工资水平，根本买不起。
局长的脸色瞬间变了，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硬了起来：“包括什么？陆阠，我劝你别太冲动。你女儿今年才上小学吧？在城东实验小学三年级，对吧？”
陆阠的心脏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局长，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局长整理了一下西装外套，语气放缓了些，却带着威胁，“我只是觉得，做警察的，还是要多为家人想想。你要是安安稳稳的，你女儿就能安安稳稳上学；你要是非要闹出事，谁也保不准以后会发生什么。”
陆阠盯着局长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了平时的温和，只剩下算计和狠厉。他突然想起李队出事前，也曾提醒过他“离局长远点，那人不干净”，当时他还觉得是李队多心，现在才明白，李队早就看出了不对劲。
“局长，”陆阠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我当警察的时候，对着警徽宣过誓，要维护正义，保护人民。我不能因为怕事，就看着坏人逍遥法外，也不能因为威胁，就忘了自己的本分。我女儿要是知道她爸爸是个不敢查案的警察，她也不会骄傲。”
局长的脸彻底黑了，他盯着陆阠看了几秒，突然笑了，笑声里满是嘲讽：“好，好一个维护正义！陆阠，你等着，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说完，他转身钻进车里，车门“砰”地一声关上，黑色轿车扬长而去，尾气在地上留下一道淡淡的灰痕。
陆阠站在原地，风吹过他的衣角，带来一阵凉意。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想起早上给妻子打电话时，妻子说女儿在学校画了幅画，画里的警察爸爸穿着警服，举着枪抓坏人。他掏出手机，给妻子发了条短信：“明天要去见省厅的人，可能晚点回家，照顾好女儿。”
没过多久，妻子回复了一条语音，里面传来女儿稚嫩的声音：“爸爸，你要加油抓坏人，我等你回来给我讲抓坏人的故事！”陆阠听着语音，眼眶又热了，他抬手擦了擦眼角，转身回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小陈正对着电脑整理证据，见陆阠回来，赶紧站起来：“队长，局长没为难你吧？”
陆阠摇了摇头，走到桌边坐下：“没事，明天跟我一起去见省厅的人，把所有材料都带上。”
“好！”小陈兴奋地答应着，又有些担心，“那局长那边……”
“不用管他。”陆阠翻开小远的笔录，指尖在“梁天虎说有人会保他”那一行停住，“我们只要把该做的事做好，剩下的，交给省厅。”
窗外的太阳渐渐西沉，把办公室的地板染成了暖黄色。陆阠看着桌上的证据，心里忽然踏实了——不管前面有多少阻碍，不管有多少人想压下这件事，他都要查下去，为了李队，为了周老板，为了那些被梁天虎欺负过的商户，也为了女儿眼里那个“抓坏人的英雄爸爸”。
他拿起笔，在小远的笔录上签上自己的名字，笔锋依旧有力，像在纸上刻下了一个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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