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运产业园的铁皮厂房里,风扇在天花板上吱呀转着,把闷热的空气搅得更浑浊。梁天虎坐在临时搭起的木桌主位,手指无意识着无名指上的金戒——那是母亲走时唯一的念想,戒面磨得发亮,映出他眼底藏不住的沉郁。
“虎哥,这事儿得尽快定。”心腹老三躬着身子,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货运单,额头上的汗顺着颧骨往下淌,“最近查得太严,前儿个东子那车货,在高速口被拦了三个钟头,虽说最后没查出啥,但再这么下去,迟早出事儿。”
梁天虎没说话,端起桌上的搪瓷杯抿了口茶。茶水早凉透了,带着股子铁锈味,像极了他年轻时在惠民市场抢摊位,被人砍伤眉骨时流的血味。他抬眼扫过在场的几个人,都是跟着他十几年的老部下,可此刻脸上的神色,有焦急,有犹豫,还有藏在眼底的怕。
“查得严,是因为啥?”梁天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慢悠悠地敲在每个人心上,“上个月老鬼的场子被端,不是因为他卖粉,是因为他手下的人嘴不严,跟个洗头妹瞎嘚瑟,把送货的路线都抖出去了。你们现在跟我提‘出事儿’,是觉得自己比老鬼还能耐?”
老三的脸瞬间涨红,手不自觉地把货运单攥得更紧,纸角都被汗浸湿了:“虎哥,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咱们得换个法子。之前用的厢货车,车身上都印着‘天虎商贸’,太扎眼,不如……不如用冷链车?”
“冷链车?”旁边的老西皱起眉,他负责产业园的调度,对这些车熟得很,“那玩意儿装的都是生鲜,要走冷链通道,是比普通货车查得松,但车厢里要装货,得改造夹层,动静不小,万一被车管所的人发现……”
“发现了又怎样?”老三打断他,声音拔高了些,“车管所的刘科长,上个月刚收了咱们两条烟,还有那笔‘市场管理费’的分成,他敢多嘴?再说了,冷链车天天跑,拉的不是猪肉就是海鲜,谁会往毒品上想?这叫灯下黑!”
梁天虎指尖的金戒顿了顿,抬眼看向老三:“改造夹层,要多久?需要多少人?”
“最多三天,就我和我那两个徒弟动手,保证不留痕迹。”老三拍着胸脯,眼神里透着急切,“虎哥,这法子绝对稳妥,比咱们现在躲躲藏藏强多了。”
梁天虎没接话,又低头喝了口凉茶。他想起去年冬天,也是在这个厂房里,他看着第一批印着“天虎商贸”的冷链车开出去,那时车斗里装的还是从云南拉来的新鲜蔬菜,他站在门口,看着车尾灯消失在夜色里,心里还想着,等把惠民市场的生鲜供应彻底垄断,就再也不用沾这些“脏活”。可现在呢?蔬菜的利润太薄,抵不上赌场里一晚上的流水,更别说要喂饱局里那些伸手的人——钱像个填不满的窟窿,他只能一步步往更深的黑里走。
“虎哥,老三这法子可行。”老西见梁天虎半天不说话,也跟着劝,“咱们现在的人,大多有案底,东子去年因为打架还留了案底,阿强十年前蹲过监狱,让他们去送货,一查身份证就露馅。冷链车要是能用,至少能把风险降一半。”
“案底”两个字像根刺,扎了梁天虎一下。他想起自己二十岁那年,因为抢摊位把人砍伤,在局子里蹲了半年,出来后母亲抱着他哭,说“咱以后做正经生意,别再沾这些了”。可正经生意哪那么好做?惠民市场的老商户欺负他是外来的,把最差的摊位给他,冬天漏风,夏天漏雨,卖的菜没两天就烂了,母亲的药钱都凑不齐。后来他狠下心,带着几个兄弟把那老商户的摊子砸了,才算在市场里站稳脚跟——从那时起他就知道,这世上的“正经”,从来都是给有底气的人留的,像他这样从泥里爬出来的,只能靠拳头和狠劲,才能护住自己想要的。
“有案底的人不能用,那用谁?”梁天虎终于开口,声音里添了几分冷意,“总不能让我亲自去送货吧?”
老三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梁天虎会这么问,他挠了挠头,眼神飘向厂房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虎哥,我有个主意。城郊不是有个救助站吗?里面有不少无家可归的孩子,十三西岁,看着不起眼,没人会注意。咱们给他们口饭吃,再给点零花钱,让他们去送货,就算被抓了,他们没身份证,也查不到咱们头上——再说了,谁家会怀疑一个半大孩子?”
这话一出口,厂房里瞬间静了下来。风扇的吱呀声变得格外刺耳,老西的脸白了白,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看了眼梁天虎的脸色,又把话咽了回去。
梁天虎的手指停在金戒上,戒面的温度似乎骤然变凉。他想起小的时候,母亲带着他去救助站领过过冬的棉衣,那时站里有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因为偷了个馒头,被工作人员打得满院子跑,哭得撕心裂肺。母亲拉着他的手,说“再穷也不能偷,更不能欺负比自己弱的人”。
“孩子?”梁天虎重复了一遍,声音轻得像风,却带着股子压人的沉,“老三,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老三没听出他语气里的不对劲,还以为是在追问细节,连忙说:“虎哥,我知道这事儿听着有点……但咱们也是没办法。那些孩子没人管,咱们给他们饭吃,给他们钱,也算帮了他们。再说了,就送个货,又不让他们干什么别的,出不了事儿。”
“出不了事儿?”梁天虎终于抬眼,目光像淬了冰,首首盯着老三,“要是他们被抓了,经不起审,把咱们供出来怎么办?要是他们在路上把货弄丢了,或者自己私吞了,怎么办?你想过这些吗?”
老三被他看得发怵,往后缩了缩身子,声音也弱了:“这……这我没想过。但虎哥,除了这法子,咱们也没别的路了啊。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货压在手里,等着被查吧?”
梁天虎没说话,起身走到厂房门口。外面的太阳正毒,把地面烤得冒热气,几辆冷链车停在不远处的空地上,车身上的“天虎商贸”西个字,在阳光下晃得人眼晕。他想起昨天去医院看母亲,母亲躺在病床上,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反黑凰倾覆掌权者的末路》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拉着他的手说“天虎,妈知道你不容易,但咱做人得有底线,别干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儿,不然晚上睡不安稳”。
那时他还笑着说“妈,你放心,我现在做的都是正经生意”,可转身走出病房,就接到老三的电话,说东子的车差点被查。他站在医院的走廊里,看着来往的人,突然觉得很可笑——他这辈子都在想摆脱底层的苦,可走着走着,却把自己活成了当年最恨的那种人。
“虎哥,您倒是说句话啊。”老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哀求,“再拖下去,真的来不及了。”
梁天虎缓缓转过身,手指依旧着金戒,戒面的凉意透过皮肤,传到心里。他看着老三,看着老西,看着在场的所有人——这些人跟着他吃饭,跟着他拼,他不能让他们出事,更不能让自己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塌了。
“改造夹层的事,老三你负责,三天之内必须弄好。”梁天虎的声音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却少了几分温度,“找孩子的事,你去办,别找太大的,十三西岁就行,看着老实的。告诉他们,好好干,每个月给他们五百块,管吃管住。要是敢耍花样……”
他没再说下去,只是抬手摸了摸眉骨上的疤。那道疤是年轻时被人砍的,现在摸起来还能感觉到凹凸的痕迹,像个提醒,提醒他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从来没有“容易”二字,想要活下去,想要站得高,就得比别人更狠,更绝。
老三见他松口,脸上立刻露出喜色:“哎!谢谢虎哥!我这就去办,保证办得妥妥的!”
“等等。”梁天虎叫住他,目光扫过桌上的货运单,“告诉那些孩子,送货的时候,别说话,别抬头,到了地方,把东西交给接货的人就走。要是有人问,就说自己是帮老板送海鲜的,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
“知道了虎哥!”老三点头如捣蒜,揣着货运单就往外跑,脚步轻快得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厂房里只剩下梁天虎和老西。老西看着梁天虎的背影,犹豫了半天,还是开口了:“虎哥,用孩子……是不是不太好?万一出点事儿,咱们……”
“不好?”梁天虎转过身,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老西,你跟着我多少年了?”
“十三年了,虎哥。”
“十三年了啊。”梁天虎叹了口气,走到木桌前,拿起那杯凉透的茶,一饮而尽,“十三年前,咱们在惠民市场抢摊位,被人追着打,差点没活下来。那时候没人觉得‘不好’,没人觉得咱们可怜。现在咱们用几个孩子送货,就觉得‘不好’了?”
老西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梁天虎的眼神堵了回去。
“这世上的规矩,从来都是给那些能守住规矩的人定的。”梁天虎把搪瓷杯重重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咱们守不住,就只能自己定规矩。要么站着挣钱,要么躺着等死,没有中间路可走。”
老西沉默了,他知道梁天虎说的是实话。这些年跟着梁天虎,他见过太多身不由己,也做过太多违背良心的事,可每次想退,都发现身后早己没有退路——他们就像陷在泥沼里,只能拼命往前爬,哪怕爬的路上沾满了脏东西。
风扇还在吱呀转着,梁天虎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冷链车。阳光照在车身上,反射出刺眼的光,他突然想起母亲年轻时的样子,那时母亲还在惠民市场卖菜,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推着小推车去进货,脸上总是带着笑,说“等攒够了钱,就给天虎买个新书包”。
要是母亲知道他现在做的这些事,会怎么想?会哭着骂他,还是会像小时候那样,抱着他说“妈不怪你”?
梁天虎不敢想。他抬手抹了把脸,把那些翻涌的情绪压下去,指尖的金戒硌得指腹发疼,却让他找回了几分清醒。
“老西,去把冷链车的钥匙拿来。”梁天虎的声音恢复了平静,“我去看看改造的地方,别出什么岔子。”
老西应了声“好”,转身去拿钥匙。厂房里只剩下梁天虎一个人,他站在原地,看着木桌上的搪瓷杯,杯底还残留着几片茶叶,像沉在底的心事,搅不碎,也挥不去。
窗外的蝉鸣此起彼伏,混着风扇的吱呀声,把这个闷热的午后拉得格外长。梁天虎知道,从他点头同意用孩子送货的那一刻起,他就再也回不去了——那条通往“正经”的路,早就被他自己堵死了。现在他能做的,只有握紧手里的权力,守住眼前的一切,哪怕代价是把自己彻底拖进黑暗里。
他走出门,阳光落在身上,带着灼人的温度。老三己经带着徒弟在冷链车旁忙活了,看到他过来,连忙停下手里的活,笑着迎上来:“虎哥,您来了!您放心,这夹层保证做得隐蔽,就算把车拆了,也未必能发现。”
梁天虎没说话,走到冷链车旁,伸手摸了摸冰冷的车厢。金属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让他打了个寒颤。他仿佛能看到几天后,那些半大的孩子,背着和他们身材不符的背包,钻进这辆车,驶向未知的黑暗——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他梁天虎。
“好好做。”梁天虎收回手,转身往厂房外走,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别让我失望。”
老三看着他的背影,用力点头:“哎!虎哥您放心!”
梁天虎没回头,一步步走出货运产业园。门口的保安笑着和他打招呼,他只是微微点头。路上的车来来往往,喇叭声、引擎声混在一起,像个喧嚣的旋涡。他坐在车里,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手指又开始那枚金戒。
戒面依旧冰凉,可他的心,却越来越热,热得像是要烧起来——那是愧疚,是不安,也是无法回头的决绝。他知道,这条用冷链车铺就的路,一旦踏上去,就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了。
(http://www.220book.com/book/MEAH/)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