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的鎏金烛台燃尽最后一寸红蜡,残光映着翠儿被拖走时撕扯下的几片绯色绸料。婉贵妃摔碎的缠枝莲纹玉杯在青砖上投下细碎阴影,苏晚却在锦华宫药圃掐下支带露的金银花。玉宁抱着暖炉亦步亦趋,指尖掐进掌心:"娘娘,方才宴上陛下的目光像淬了冰,首往您袖口的银剪上黏。"
月光漫过爬满青苔的宫墙,将晾晒的草药影子拓在青砖上。苏晚指尖碾着薄荷叶,汁水染得指腹发绿:"他盯的是我腕间未愈的伤 —— 冷宫里被碎瓷划的那道。" 寿宴上萧执按剑而坐的剪影突然浮现,明黄龙袍下的袖口绣着暗纹,正是她白日里调换舞衣时瞥见的纹样。
梆子声惊飞檐角栖鸟时,角门的铜环轻响三声。苏晚手中的银簪 "当啷" 落在《脾脏经络图》上,炭笔勾勒的器官边缘晕开浅灰水痕。玄色衣摆扫过门槛的刹那,她嗅到若有若无的艾草气息 —— 是冷宫里晒干的那种。
玉宁膝头砸在砖面的脆响里,苏晚慢慢搁下炭笔。萧执立在光影交界处,墨发沾着夜露,靴底的青石板碎屑混着新鲜泥痕 —— 分明是刻意踩过宫道积水而来。他指尖划过药架上的干艾草,霜白月光恰好落在她腕间的旧疤上。
"寿宴舞衣的荨麻汁,你早嗅出来了。" 萧执的声音像冻透的铁器,指尖突然掠过她颈侧皮肤。苏晚猛地后退,撞得干草药簌簌跌落,鼻尖萦绕的除了夜寒,还有他袖中若隐若现的龙涎香。
"臣妾在冷宫咳血三月," 她捏紧袖中金疮药瓶,瓶身刻着的 "沈" 字硌着掌心,"久病之人,对草木气息难免敏感。" 半垂的睫毛遮住眼底翻涌,猪胰膏混着薄荷的清凉还残留在颈间,却不敢吐露半句调换舞衣的真相。
萧执抓起案头的脾脏图,炭笔线条在他掌心投下扭曲阴影:"画这些鬼画符做甚?" 苏晚看见他拇指腹的薄茧 —— 那是握惯玄铁剑的痕迹,与父亲当年征战归来时如出一辙。
"记药材归经," 她扯动唇角,补丁寝衣的领口蹭过砖面的粗粝,"冷宫长夜难熬,总得寻些事做。" 眼角余光扫见他袖中滑出的密报角,三日前暗卫记录的 "夜夜画符" 西字隐约可见。
"抬起头。" 萧执突然开口,声线里翻涌着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暗涌。苏晚迎上那双寒潭般的眼,看见自己的倒影缩在打补丁的寝衣里,布条束着的头发散落额角,像极了当年被拖出坤宁宫时的狼狈。
"陛下忘了么?" 她突然笑了,眼泪却砸在脾脏图上,晕开炭笔勾的胃腑轮廓,"臣妾是镇国将军之女,是被废黜的皇后,是连份例都要被克扣的罪妇。" 肩头颤抖得像秋风中的枯叶,却死死咬住下唇不让呜咽溢出。
萧执看着她发间散落的艾草碎屑,突然想起沈巍临刑前的模样 —— 同样倔强地不肯低下的头颅,同样藏着万千计谋的眼睛。他甩袖时带落的蒲公英飘在她膝头,玄色衣摆扫过药架的声响里,藏着几乎不可闻的叹息。
"陛下!" 苏晚突然叩首,青砖的凉意渗进额间,"恳请赐臣妾银质剪镊,臣妾... 想细研药材肌理。" 这句话在齿间转了三转,才混着夜露般的颤音溢出。
李德全跟着步出轿门时,听见轿中传来纸张撕裂声。养心殿暖阁里,萧执将烧剩的脾脏图丢进炭盆,火苗窜起的瞬间,他看见图角未燃尽的 "脾主运化" 西字 —— 与太医院典籍里的批注分毫不差。
"去太医院," 他盯着窗外残月,"取套银质手术器械,就说... 赏她研习本草。" 李德全捧旨的手微颤,那套刻着双龙纹的器械,连正三品太医都难得一见。
锦华宫烛影里,苏晚的银剪划开晒干蟾蜍的腹腔,金属碰撞声惊醒了打盹的玉宁。"娘娘,这是..." 小宫女盯着泛着冷光的镊子,突然想起白日里皇帝袖口沾着的艾草 —— 正是苏晚新晒的止血药材。
养心殿密报的朱砂批注映着晨光:"沈氏夜剖蟾蜍,手法利落如庖丁。" 萧执圈住 "庖丁" 二字,笔尖在纸上洇开墨团。案头摆着的,正是从锦华宫暗格里搜出的半幅人体经络图,边角用夹竹桃汁染着暗红 —— 那是他当年在沈巍书房见过的标记。
当第一缕阳光爬上老槐树虬枝,苏晚将银剪收进刻着 "沈" 字的木盒。指尖抚过冰凉的金属,她想起父亲书房暗格里的兵书,每本都用不同草药做暗号。皇帝的赏赐是试探亦是枷锁,而她藏在妆匣底层的人体图,正等着银剪划开更深的真相。
窗外的风掀起晾晒的医书,泛黄纸页上的 "海姆立克" 西字闪过。苏晚摸着额角的旧疤,突然听见远处传来瓷器碎裂声 —— 定是婉贵妃得知赏赐后的又一次发作。她望向养心殿方向,那里的飞檐在晨光里投下阴影,像极了萧执眼底未褪的疑云。
这场始于毒舞衣的交锋,不过是深宫里万千算计的冰山一角。而她手中的银剪,终将在这吃人的棋局里,剖出一条带着血痕的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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