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风裹着细雪粒子，打在脸上又冷又疼。秦修远站在“铂悦酒店”门口，拢了拢身上的深灰色西装外套——这件还是去年于安明随手丢给他的，说是“客户送的，我穿不合身，你将就穿”。此刻西装领口沾了点雪沫，他伸手拂了拂，指尖触到冰凉的布料，心里也跟着泛起一阵寒意。
今天是“城西地产年度晚宴”，于安明三天前随口提了一句“你也一起来吧，凑个人数”。秦修远当时愣了很久，才轻声问：“需要我穿正装吗？”于安明正对着电脑看报表，头也没抬：“随便你，别给我丢人就行。”
“别给我丢人”——这五个字，秦修远记了三天。他翻遍了衣柜，只有这件深灰色西装还算得体，虽然袖口有点磨损，版型也有些过时，但至少看起来不那么“丢人”。
他提前十分钟到了酒店门口，没看到于安明的车。掏出手机想发个消息问问，却想起上次提分手后，两人就没怎么好好说过话。于安明依旧像没事人一样，白天去公司，晚上偶尔回那个家，却总是避开他，要么在书房待到深夜，要么干脆说“应酬晚归，不用等我”。
秦修远的手指在屏幕上悬了很久，最后还是把手机揣回了口袋。他靠在酒店门口的石柱上，看着来往的豪车一辆辆停下，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挽着手臂走进酒店，谈笑风生的样子刺得他眼睛有些疼。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宾利缓缓停在门口。车门打开，于安明先下了车，他穿了件黑色高定西装，衬得身形挺拔，脸上带着惯有的从容笑意。紧接着，沈嘉言也从车里走了下来——他穿了件米白色的羊绒大衣，领口别着一枚精致的珍珠胸针，正是上次于安明在朋友圈里晒过的，说是“给嘉言的回国礼物”。
于安明很自然地伸手，替沈嘉言拂去肩上的雪沫，动作轻柔，眼神里带着秦修远许久未见的温柔。沈嘉言仰头对着于安明笑，眉眼弯弯，像只温顺的猫。两人并肩朝着酒店门口走来，看起来像一对极其般配的伴侣。
秦修远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躲到了石柱后面。他看着两人相携的背影，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想起以前，于安明也会这样替他拂去肩上的雪，会牵着他的手走进宴会厅，会在别人问起时，骄傲地说“这是秦修远，我的爱人”。
可现在，他只能躲在石柱后面，像个见不得光的影子。
“修远？你怎么在这儿躲着？”
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秦修远回头，是于安明的助理小陈。小陈手里提着一个公文包，看到他，脸上露出一丝同情：“于总刚进去，让我等你，说你到了就带你进去。”
秦修远愣了一下，才想起于安明确实提过让小陈接他，只是他来得早了点。他勉强笑了笑：“没事，刚才有点冷，躲躲风。”
小陈没再多问，只是叹了口气，做了个“请”的手势：“进去吧，里面暖和。”
秦修远跟着小陈走进酒店。宴会厅里灯火辉煌，水晶灯折射出的光晃得人眼晕，悠扬的小提琴声在空气中流淌，侍者端着托盘穿梭在宾客之间，处处都是奢华热闹的景象。
于安明正被一群人围着，沈嘉言站在他身边，手里端着一杯香槟，偶尔插一两句话，引得周围人阵阵发笑。于安明侧耳听着沈嘉言说话，嘴角噙着笑意，眼神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于总，这位是？”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注意到了沈嘉言，笑着问道。
于安明抬手拍了拍沈嘉言的肩膀，语气带着明显的炫耀：“这是沈嘉言，刚从国外回来，以前是我的……很重要的朋友。嘉言在国外做设计很有名，以后我们公司的项目，说不定还要请他帮忙。”
“原来是沈先生，久仰大名！”中年男人立刻递上名片，态度恭敬，“以后还请沈先生多关照。”
沈嘉言笑着接过名片，客气地说了句“互相学习”，眼神却不经意地扫过刚走进来的秦修远，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得意。
秦修远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手指紧紧攥着西装的下摆，指节泛白。他知道于安明是故意的——故意在这么多人面前抬高沈嘉言，故意不提他的存在，故意让他像个局外人一样站在这里。
小陈看了看秦修远，又看了看被人群围着的于安明，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在人群外喊了一声：“于总，秦先生来了。”
于安明这才回头，目光落在秦修远身上。他的眼神很淡，没有丝毫温度，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仿佛秦修远的出现打扰了他的兴致。他对着周围人笑了笑，语气随意地介绍：“哦，这是秦修远，我们公司的设计师，负责项目图纸的。”
“设计师啊，”刚才那个中年男人看了秦修远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轻视，敷衍地点了点头，“年轻有为。”说完，就转过头，继续和于安明、沈嘉言聊天，再也没看秦修远一眼。
周围的人也大多是这种反应——要么敷衍地点点头，要么干脆假装没看见，只有少数几个人，眼神里带着探究和嘲讽，小声地议论着什么。
“那就是于总的设计师？看起来不怎么样啊，穿得这么旧。”
“你不知道吧？听说他以前跟于总走得很近，现在沈先生回来了，他就被晾一边了。”
“啧啧，这‘正宫’地位不保啊，可怜。”
那些话像无数根细针，密密麻麻地扎进秦修远的耳朵里，刺得他耳膜生疼。他站在原地，浑身僵硬，感觉自己像个小丑，被所有人围观、嘲笑，却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
他看向于安明，希望于安明能站出来说句话，哪怕只是一句“别瞎猜”，可于安明却像是没听到那些议论一样，继续和沈嘉言、中年男人谈笑风生，甚至还拿起酒杯，和沈嘉言碰了一下，笑着说：“嘉言，以后还要靠你多帮我。”
沈嘉言笑着点头，喝了口香槟，眼神再次扫过秦修远，带着一丝挑衅。
秦修远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他再也待不下去了，转身朝着宴会厅的角落走去。那里有一张空桌子，他拉了把椅子坐下，拿起桌上的一杯冷掉的香槟，抿了一口。酒液冰凉，顺着喉咙滑下去，却一点也解不了心里的疼。
他看着不远处被人群簇拥的于安明和沈嘉言，想起七年前，于安明第一次带他参加商业活动的场景。那时候于安明的公司还很小，他们挤在角落里，于安明却紧紧握着他的手，小声说：“修远，等我以后厉害了，一定让你风风光光的，再也不用躲在角落里。”
那时候的承诺，多好听啊。
可现在，于安明确实“厉害了”，却把他丢在了角落里，陪着别人风风光光。
秦修远拿出手机，无意识地刷着朋友圈。刚点开，就看到一条新更新的动态——是刚才那个中年男人发的，配了一张照片：于安明和沈嘉言站在C位，两人手里拿着酒杯，笑得灿烂，周围围着一群人，而他自己，则被挤在照片的最边缘，只露出一个模糊的侧脸，像个多余的背景板。
配文是：“城西地产晚宴，和于总、沈先生相谈甚欢，期待未来合作！”
下面的评论很快就多了起来：
“于总和沈先生看起来好般配啊！”
“沈先生刚回国就这么受重视，不简单啊。”
“角落里那个是谁啊？于总的员工吗？看起来好可怜。”
“好像是以前跟于总走得很近的那个设计师，现在看来是失宠了呗。”
秦修远看着那些评论，手指控制不住地发抖。他想把手机关掉，却又控制不住地往下翻，每一条评论都像一把刀子，割着他的心。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朋友陈默发来的消息：“修远，你在晚宴上吗？我看到别人发的照片了，你怎么在角落里？于安明呢？”
秦修远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才回复：“我没事，安明在忙。”
“忙？他忙着陪沈嘉言吧！”陈默的消息很快就回来了，语气带着明显的愤怒，“修远，你能不能别这么忍了？他都这么对你了，你还在替他说话？”
秦修远看着“别这么忍了”这五个字，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他也不想忍，可他能怎么办呢？七年的感情，不是说放就能放的。他还抱着一丝希望，希望于安明只是一时糊涂，希望他能想起以前的好，希望他们还能回到过去。
可这份希望，在看到于安明和沈嘉言的举动后，一点点被磨灭了。
只见于安明拿起话筒，走到宴会厅中央。现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秦修远也抬起头，看着于安明，心里涌起一丝莫名的期待——或许，他会在这个时候，介绍他？
“感谢各位今晚来参加城西地产的年度晚宴，”于安明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整个宴会厅，温和而有磁性，“今天我很开心，因为我的一位重要朋友回来了——沈嘉言。”
他侧身看向沈嘉言，眼神温柔：“嘉言刚从国外回来，以后会在国内发展。我相信，有他的加入，我们公司的未来会更好。在这里，我想敬嘉言一杯，欢迎他回家。”
说完，于安明举起酒杯，朝着沈嘉言的方向示意。沈嘉言笑着走上前，和于安明碰了碰杯，两人同时仰头喝下，动作默契得像是演练过无数次。
现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还有人吹起了口哨，气氛热闹得像是在庆祝什么喜事。
秦修远坐在角落里，看着这一幕，手里的酒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酒液溅到了他的裤子上，冰凉的液体透过布料，传到他的皮肤上，让他打了个寒颤。
周围的人被响声吸引，纷纷转过头，看向他。那些目光里有惊讶，有嘲讽，有同情，像无数道冰冷的射线，把他钉在那里。
秦修远僵在原地，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他想站起来，却怎么也用不上力气。他看着于安明，希望于安明能过来帮他一下，哪怕只是一句“小心点”。
可于安明只是皱了皱眉，眼神里满是嫌弃，对着旁边的侍者说了句：“把这里清理干净，别影响大家的兴致。”然后，他就转过身，继续和沈嘉言谈笑风生，仿佛刚才摔碎酒杯的不是他认识的人，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秦修远的心，彻底凉了。
他慢慢蹲下身，想自己收拾地上的碎片。手指刚碰到一片玻璃，就被划了一道口子，鲜血瞬间渗了出来，滴在白色的地毯上，像一朵刺眼的花。
“秦先生，我来帮您吧。”侍者连忙跑过来，拦住了他，拿出纸巾帮他擦掉手上的血，“您快去处理一下伤口吧，别感染了。”
秦修远站起身，对着侍者说了句“谢谢”，然后转身朝着宴会厅的出口走去。他没有再看于安明一眼，也没有理会周围人异样的目光。他只想快点离开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离开这个让他难堪的场合。
走出酒店大门，冷风一下子灌了进来，带着细雪粒子，打在他的脸上。他摸了摸手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可这点痛，比起心里的痛，根本不算什么。
他走到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上车后，司机问他去哪里，他愣了很久，才报出那个出租屋的地址——那里虽然小，虽然旧，却是唯一一个能让他感到一丝安全的地方。
出租车缓缓驶离酒店，秦修远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模糊的夜景。酒店门口的灯光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夜色里。他想起刚才在宴会厅里的场景，想起于安明对沈嘉言的温柔，想起周围人的嘲讽，想起自己摔碎酒杯时的狼狈，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他掏出手机，点开那个中年男人发的朋友圈，看着照片里自己模糊的侧脸，手指轻轻划过屏幕，然后按下了“删除好友”。
接着，他又点开和于安明的聊天界面，看着以前的聊天记录——那些充满爱意的话语，那些温暖的承诺，那些甜蜜的回忆，现在都变成了最锋利的刀子，一刀一刀地割着他的心。
他深吸一口气，按下了“设置免打扰”，然后把手机调成了静音。
出租车在出租屋楼下停下，秦修远付了钱，下了车。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一片漆黑。他摸黑走上楼，掏出钥匙打开门，屋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一点灯光，没有一点人气。
他走到客厅，坐在沙发上，没有开灯。黑暗像一张巨大的网，把他包裹在里面。他看着窗外的雪花，一片片落下，无声无息，就像他这段七年的感情，慢慢凋零，最后只剩下一地冰冷的碎片。
他想起刚才于安明嫌弃的眼神，想起他说的“别影响大家的兴致”，想起他介绍沈嘉言时的骄傲，想起自己被挤在角落的狼狈。
原来，在他心里，他真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一个随时可以被抛弃、随时可以被忽视的人。
秦修远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他知道，自己心里那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也在今晚这个难堪的场合里，彻底熄灭了。
或许，他真的该放手了。
可七年的感情，哪有那么容易放手呢？
他蜷缩在沙发上，像个迷路的孩子，在黑暗中独自哭泣。窗外的雪越下越大，覆盖了整个城市，也仿佛要覆盖他心里所有的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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