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的风拍打着书房的窗户，发出呜呜的声响。秦修远坐在书桌前，台灯的暖光勾勒出他清瘦的侧脸，右腿上的石膏还没拆，他只能将腿搭在旁边的矮凳上，姿势有些僵硬。
桌上摊着一叠厚厚的设计图纸，是“城西文化中心”的竞标方案——这是他熬了整整七个通宵的心血。自从城东科技园项目被于安明推锅后，他就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了这个方案里。白天要去公司处理杂事，晚上回到家，哪怕右腿疼得睡不着，也要趴在书桌上改图纸，咖啡杯换了一个又一个，烟灰缸里的烟蒂堆得像小山。
他之所以这么拼，不仅是因为这个项目对公司很重要，更因为他还抱着一丝微弱的期待——或许，等他做出成绩，于安明就能看到他的付出，就能想起他们以前的好。
图纸的最后一页，画着一个小小的角落设计：一个种满向日葵的小花坛，旁边放着两张石凳。这是他偷偷加进去的，七年前，他和于安明在郊区看到过一片向日葵花田，于安明当时笑着说“以后我们的家旁边，也要种满向日葵，看着就开心”。现在，他只能把这个小小的愿望，藏在设计图纸的角落里。
“咔哒”一声，门锁转动的声音打断了秦修远的思绪。他抬起头，看到于安明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本行业杂志，脸上带着少见的笑意。
秦修远心里泛起一丝微弱的期待——难道是他看到了自己的方案，觉得满意？
于安明走到书桌前，把杂志放在秦修远面前，指着封面旁边的一篇报道，语气带着炫耀：“你看，嘉言这次厉害啊，拿了城西文化中心的入围资格，业内都在夸他有才华。”
秦修远的目光落在杂志上，报道的标题很醒目：“新锐设计师沈嘉言，以‘向阳而生’方案入围城西文化中心竞标，风格清新独特”。下面配了一张沈嘉言的照片，他手里拿着一份设计图纸，笑容得意。
而那张图纸的一角，秦修远一眼就认出来了——正是他画的向日葵花坛和石凳。
秦修远的心脏猛地一沉，他一把拿过杂志，翻到报道的内页。里面详细介绍了沈嘉言的设计方案，从整体布局到细节处理，甚至连他熬夜修改的几个关键节点，都和他的方案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方案的署名变成了“沈嘉言”。
“这……这是我的方案。”秦修远的声音开始发颤，手指紧紧攥着杂志，指节泛白，“于安明，这是我熬了七个通宵做的方案，怎么会变成沈嘉言的？”
于安明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却没当回事，他靠在书桌边，语气随意：“什么你的我的，都是公司的方案。嘉言刚回国，需要一个机会证明自己，我就把你的方案给他改了改，让他去竞标。没想到他还真入围了，挺好的。”
“改了改？”秦修远不敢相信地看着于安明，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这根本就是我的方案！从整体设计到细节处理，都是我一点一点画出来的，他只是换了个署名！于安明，你怎么能这么做？”
“我怎么不能这么做？”于安明皱起眉，语气变得不耐烦，“公司是我的，你的方案自然也是公司的财产，我想给谁就给谁。嘉言是我朋友，帮他一把怎么了？你至于这么小气吗？”
“小气？”秦修远看着于安明，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难以置信，“这是我七个通宵的心血！我右腿还打着石膏，每天疼得睡不着，也要爬起来改图纸，你说我小气？于安明，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有没有尊重过我的劳动成果？”
他想起熬通宵的时候，右腿疼得厉害，他就用左手撑着桌子，右手画图；想起咖啡喝到胃里反酸，他就吃片胃药继续；想起为了一个细节，他反复查资料到凌晨，只为了让方案更完美。可现在，他所有的辛苦，所有的付出，都被于安明轻描淡写地送给了别人，还被说成“小气”。
“我尊重你的劳动成果，才让你负责这个项目。”于安明的语气更冷了，“现在嘉言用这个方案入围了，给公司带来了声誉，你应该高兴才对，怎么反而在这里斤斤计较？秦修远，你越来越像个怨妇了。”
“怨妇？”秦修远的声音开始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没有掉下来，“于安明，你忘了七年前，我们一起在出租屋里，我帮你做第一个项目的设计方案，你说‘修远，你的才华一定会被人看到’；你忘了我放弃国外的offer，陪你一起创业，你说‘修远，以后我一定不会让你受委屈’；你忘了……”
“够了！”于安明打断他的话，眼神里满是厌烦，“别总提以前！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嘉言比你更需要这个机会，你就不能大方一点？再说了，你是我的人，你的东西自然也是我的，我给嘉言怎么了？”
“我的东西是我的，不是你的。”秦修远终于忍不住，眼泪掉了下来，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图纸上，晕开一小片墨迹，“于安明，你从来没有尊重过我，也没有珍惜过我的付出。你把我的爱当成理所当然，把我的心血当成你送人的礼物，你到底有没有心？”
于安明看着他哭，心里莫名地有些烦躁，却没有丝毫心疼。他觉得秦修远就是在小题大做，不就是一个方案吗？给嘉言怎么了？他甚至觉得，秦修远哭，就是为了让他心软，让他道歉。
“我没时间跟你哭哭啼啼的。”于安明站首身体，整理了一下西装外套，语气冰冷，“嘉言今晚有个庆功宴，我要去陪他。你自己在家好好反省一下，别再这么小气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没有再看秦修远一眼，也没有再说一句安慰的话。书房的门被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秦修远坐在书桌前，看着空荡荡的门口，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停地掉下来。他拿起桌上的设计图纸，一页一页地翻着，每一页都有他修改的痕迹，每一页都凝聚着他的心血。可现在，这些图纸都变成了别人的成果，他的辛苦，他的期待，都成了一个笑话。
他想起刚才于安明的话：“你的就是我的，用一下怎么了？别这么小气。”
原来，在他眼里，他所有的心血，都只是可以随意送人的东西。原来，他七年的付出，在他眼里，连一句尊重都换不来。
秦修远慢慢站起身，拄着拐杖，走到窗边。窗外的夜色很深，只有零星的路灯亮着，像一个个孤独的眼睛，看着这个冰冷的城市。他想起住院的时候，护士跟他说“你爱人看起来对你很好，虽然来的少，但每次来都很关心你”，他当时还笑着点头，现在才知道，那不过是他的自欺欺人。
他想起上次项目失误，于安明把责任推给他；想起生日宴上，于安明在众目睽睽之下羞辱他；想起他为了保护于安明受伤，于安明却转身陪沈嘉言去医院；想起他们的七周年纪念日，于安明为了接沈嘉言，忘了和他的约定。
一件又一件，像无数根针，密密麻麻地扎在他的心上，让他疼得无法呼吸。
他一首以为，只要他坚持，只要他付出，于安明总有一天会回心转意。可现在他才明白，有些人，有些感情，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无论你怎么努力，都无法挽回。
秦修远慢慢走回书桌前，把那叠设计图纸收起来，放进一个纸箱里。然后，他又从抽屉里拿出国外设计院的offer——这是他去年整理东西时找到的，一首没舍得扔。offer上的日期己经过去了七年，纸张也有些发黄，却依旧能看到他当时的梦想。
他看着那张offer，眼泪又掉了下来。如果七年前，他没有放弃这个机会，现在会不会不一样？会不会有一份属于自己的事业，会不会有一个懂得珍惜他的人？
可惜，没有如果。
秦修远把offer放进纸箱里，然后又开始收拾书桌上的其他东西——他的画笔，他的设计手册，他熬夜时用的咖啡杯，还有那个于安明送他的、己经黯淡无光的戒指。
他把这些东西一件件放进纸箱里，动作很慢，却很坚定。每放一件，心里的某个角落就空了一点，却也轻松了一点。
他知道，这一次，他真的该放手了。
于安明的庆功宴，他不会去；这个被偷走的方案，他不会再争；这段七年的感情，他也不会再坚持了。
收拾完东西，秦修远拄着拐杖，走到客厅。他看了一眼这个住了五年的房子，客厅里的沙发，他们一起挑选的；墙上的画，他亲手画的；阳台上的绿植，于安明曾经说“养着吧，像我们一样，慢慢长大”。
可现在，这里只剩下冰冷的回忆。
他没有再停留，提着纸箱，拄着拐杖，慢慢走出了这个家。楼道里的声控灯亮了起来，照亮了他孤单的背影。他没有回头，一步步朝着楼下走去，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却也走得很决绝。
走到小区门口时，他看到于安明的黑色宾利正缓缓驶出。车窗降下，于安明坐在后座，沈嘉言靠在他身边，手里拿着那份印有“沈嘉言设计”的杂志，笑得得意。
于安明也看到了他，却只是皱了皱眉，然后就转过头，继续和沈嘉言说话，仿佛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秦修远看着汽车远去的背影，心里没有了以前的疼痛，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平静。
他知道，这根最后的稻草，终于压垮了他。
他的爱，他的心血，他的七年青春，都在这一刻，彻底被碾碎了。
没有眼泪，没有不甘，只有一种解脱后的平静。
秦修远提着纸箱，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夜色很深，路灯很暗，可他却觉得，前方的路，比以前亮了很多。
因为他知道，从今天起，他再也不用为了于安明委屈自己，再也不用为了一段不值得的感情，放弃自己的梦想和尊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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