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开学第一天，教学楼走廊挤得像沙丁鱼罐头。刚领的新书沉甸甸地压在林微胳膊上，她得用下巴颏顶着最上面那本英语书才能勉强稳住。汗珠顺着她鬓角往下淌，后背的校服短袖黏在皮肤上。
“让让！借过！”后面有人喊，声音挺急。林微下意识往墙边缩，怀里摞着的书却猛地一歪。最顶上那个硬壳笔记本，哧溜一下滑出来，啪嗒一声摔在地上，摊开了。
林微心里咯噔一下，想弯腰捡，可手里小山似的书根本不答应，一动就要垮。她急得脸有点热，试着往下蹲。
“喂，同学。”
一个声音从旁边冒出来，带着点刚睡醒似的懒劲儿。林微还没看清是谁，一只穿着白色篮球鞋的脚己经伸过来，脚尖轻轻一拨，把那摊开的笔记本合上了。接着，一只手利落地把它捡了起来。
林微顺着那手往上看。是个男生，个子挺高，穿着一样的蓝白校服，拉链没拉，露出里面黑色的T恤。头发有点乱，像早上起来没怎么梳。他正看着她，嘴角好像有那么一点点往上翘，又好像没有。
他把笔记本往她怀里那摞摇摇欲坠的书上一拍：“给，拿稳了。” 声音不高不低，还是那股懒洋洋的调调。
林微赶紧腾出一只手去扶住笔记本，书堆晃了晃，差点又倒。她小声说：“……谢谢。”
那男生没接话，只是看着她手忙脚乱的样子，眉毛挑了一下。他目光在她脸上停了一秒，很短。林微觉得他好像在打量自己，又好像只是随便看看。走廊里太吵了，嗡嗡的人声盖过了其他声音。
“高二三班往哪边走？”男生突然问，好像刚才捡本子的事翻篇了。
林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在问她。她腾不出手，只能用下巴往自己来的方向示意了一下：“前面……左拐，第二个门。”
“哦。”男生点点头，目光又在她怀里那摞书上扫了一眼，“书不少啊。” 说完，也没等林微再说什么，侧身就从她和墙壁之间挤了过去，动作挺快。他肩膀蹭了一下林微抱着的书，书堆又是一阵晃悠。
林微赶紧用两只手抱住，使劲稳住。她抬起头，只看到那个穿着黑T恤的背影，在挤挤挨挨的人堆里，肩膀挺宽，步子迈得很大，几下就被人群淹没了。
她低头看看怀里那个失而复得的笔记本，蓝色硬壳封面，是她昨天特意挑的。上面还留着点刚才被他手指按过的痕迹。走廊里还是闹哄哄的，空气里飘着新书的油墨味儿和汗味儿。
林微吸了口气，把下巴重新压回英语书上，抱紧那一大摞，继续在人群里一点点往前挪。脑子里就剩下刚才捡本子时看到的那只手，骨节分明，指甲剪得很短。还有那句没什么温度的话：“同学，书拿稳了。”
她终于挪到了自己班门口——高二七班。里面也全是人，闹哄哄的。她费力地挤进去，找到自己靠窗的位置，把那一大摞书哗啦一下全堆在桌子上，震得桌子晃了两下。胳膊又酸又麻，像灌了铅。
同桌苏晓早就到了，正对着小镜子整理刘海，看见她这狼狈样儿，噗嗤笑了：“哎呦喂，林微，你这是去抢银行了？搬这么多金砖回来？”
林微一屁股坐下，喘着气，用手背抹了把额头的汗：“发的新书……还有练习册……累死我了。”
“瞧你这小身板儿，”苏晓收起小镜子，凑过来帮她整理，“分两趟拿啊，傻不傻。”
林微没说话，拿起那个蓝色笔记本。封面干干净净，刚才摔那一下没弄脏。她用手指抹了抹那个被按过的地方。
“发什么呆呢？”苏晓推推她，“赶紧收拾收拾，一会儿老班该来了。”
林微回过神，“哦”了一声，把笔记本塞进桌肚里。教室里吵得厉害，男生在互相打闹，女生聚在一起叽叽喳喳说着暑假的事。她拿出笔袋，开始一本本往新书上写名字。
写着写着，笔尖顿了一下。她脑子里又闪过那个画面：一只白色篮球鞋伸过来，拨了一下她的本子。还有那双眼睛，看过来的时候，好像没什么情绪，又好像有点……不耐烦？
算了。她甩甩头，继续写名字。高二七班，林微。写得很用力。
走廊那头，高二三班的教室里，陈默也刚把书扔桌上，发出不小的声响。他同桌王凯正跟后座吹牛，被这动静吓了一跳：“我靠，默哥，吓死爹了！这么大火气？谁惹你了？”
陈默拉开椅子坐下，椅子腿在地上蹭出刺啦一声。“没谁，”他往后一靠，两条长腿随意地伸到过道上，“挤死了，走廊里跟打仗似的。”
“开学嘛，都这样。”王凯笑嘻嘻地凑过来，“哎，刚才看见个挺文静的妹子，抱一摞书，看着就沉，差点摔了。”
陈默眼皮都没抬，从桌肚里摸出个皱巴巴的作业本，随手翻着：“哦。关我屁事。”
“啧，你这人，一点同情心没有。”王凯撇撇嘴，缩回去了。
陈默翻着那本空白的暑假作业，手指在纸页上无意识地划拉着。脑子里晃过刚才走廊里那个女生，个子不高，抱着书的样子像只笨拙的小动物，脸憋得有点红，刘海被汗打湿了贴在额头上。她小声说“谢谢”的时候，声音跟蚊子似的。
他扯了下嘴角。真够费劲的。他随手把作业本塞回桌肚，掏出手机，低头按了起来。走廊里的喧嚣似乎被关在了教室门外，只剩下嗡嗡的背景音。
林微写完最后一本书的名字，放下笔，轻轻吐了口气。苏晓正眉飞色舞地跟她说暑假去海边玩的趣事，她听着，偶尔点点头，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瞟向窗外。
走廊里的人少了一些，但依然嘈杂。她看着那些陌生的、穿着同样校服的身影在窗外晃过，心里有点空落落的。新书散发着油墨特有的气味，有点刺鼻。
班主任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走进教室，喧闹声瞬间小了下去。林微赶紧坐首身体，把桌上的书码整齐。
“同学们，安静了！”班主任的声音带着威严，“新学期开始了……”
林微望着讲台上滔滔不绝的老师，思绪却有点飘。那个蓝色的笔记本，静静地躺在桌肚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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