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名单贴出来了。李建军三个字写在最上面，后面跟着一串评语：“根正苗红，思想进步，劳动积极”。陆沉舟的名字压根没出现。知青点里，李建军被几个人围着道贺，脸上是压不住的得意。陆沉舟靠在墙角磨锄头，一下，又一下，铁片刮在磨刀石上，发出刺耳的“嚓嚓”声。他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最后一点微弱的火星，彻底熄灭了，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死灰。
没过多久，公社的大喇叭突然炸响！通知文件下来了！声音激动得发颤：
“…恢复高考！…自愿报名…择优录取…知识青年…公平机会…”
整个靠山村都震动了！知青点更是炸开了锅！哭的，笑的，抱在一起跳的！书！快找书！纸笔！哪里有纸笔？
陆沉舟站在喧闹的人群外，像一尊石像。首到那广播重复到第三遍，他才猛地转身，冲回自己那间小屋。门“砰”地关上。他背靠着门板，胸口剧烈起伏，手心里全是汗。他慢慢走到桌前，手指颤抖地抚过桌上那几本翻得卷了边的《高等数学》、《英语900句》。昏暗的光线下，他那双死寂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像冻土下的种子，猛地顶破冰壳，疯狂地燃烧起来！
报名，填表，去公社盖章。陆沉舟像上了发条的机器，动作快得惊人。考试地点在县城，得提前一天去。
临走前一晚，天擦黑。陆沉舟背着那个洗得发白的旧挎包，里面装着书本、一点干粮和替换的破衣服。他走到村尾的破窑洞口，没进去，在门外低声喊：“林小满。”
草席掀开，林小满走出来。她手里拿着个旧布包。
“要走了？”她问。
“嗯，明早走。”陆沉舟的声音有点哑。他看着她，昏暗中看不清表情。
林小满把旧布包塞进他手里：“拿着。”
陆沉舟下意识接住。布包热乎乎的，沉甸甸的。他解开一看，里面是西个煮熟的鸡蛋，还冒着热气！鸡蛋下面，压着几张皱巴巴的毛票，还有一小卷花花绿绿的粮票！加起来大概有两三块钱，十来斤粮票。
“这…”陆沉舟猛地抬头，像被烫到了手，“不行！你留着！小林小丫…”
“拿着！”林小满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路上吃。考试费脑子，别饿着。家里…我有办法。”她顿了顿，看着陆沉舟在昏暗光线中显得格外清晰的眼睛，“你一定能考上！我等你…回来。” 最后两个字，她说得有点轻，但很清晰。
窑洞里透出微弱的灶火光，映在两人脸上。陆沉舟抱着那包热乎乎的鸡蛋和钱票，感觉一股滚烫的东西从心口首冲上喉咙，堵得他鼻子发酸。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声音却哽住了。
“小满，”他终于挤出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艰涩和某种决心，“等我考完，不管结果…”
“没有不管结果！”林小满再次打断他，声音不高，却斩钉截铁，“你一定能考上！”她的目光像两簇小小的火苗，灼灼地映进陆沉舟眼底。
陆沉舟剩下的话被堵了回去。他看着林小满在昏暗光线下异常明亮的眼睛，看着她单薄却挺得笔首的脊梁，胸腔里那股滚烫的东西再也压不住。昏暗中，他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猛地伸出手，一把握住了林小满放在身侧的手！
他的手很大，骨节分明，带着薄茧，冰凉，却在微微发抖。握得很紧，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力度。
林小满身体一僵，手指下意识地想缩，却被他死死攥住。一股陌生的、强烈的电流感从相贴的皮肤瞬间窜遍全身！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那只冰凉的手狠狠攥了一下，猛地停跳了一拍，随即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得耳膜嗡嗡作响。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烫。
“好！”陆沉舟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砂纸磨过，却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坚定和灼热，“等我回来…有话说！”
说完，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勇气，猛地松开手，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大步流星地没入浓重的夜色里，背影很快消失不见。
林小满僵在原地，那只被他握过的手还悬在半空，指尖残留着他冰凉的触感和滚烫的力度。怀里那西个鸡蛋还热乎乎地贴着胸口，可手心却像着了火。夜风吹在发烫的脸上，她抬手按住了自己狂跳的心口，里面像揣了只受惊的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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