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路比来时好走些,夕阳把山石染成暖融融的橘色,沈石走在最前头,筐绳勒得他肩膀发红,却不肯让许桃替他分担分毫。
许桃看在眼里。
快到村口时,远远看见周氏站在老槐树下张望,手里还攥着块帕子,见他们身影出现,立刻迎了上来。
“你们可算回来了。”
她接过沈石背上的筐,掂量着分量笑出声,“这都有满满一筐了,够吃些日子了。”
沈石得意地挺了挺胸,从怀里掏出个皱巴巴的野葡萄,献宝似的递到周氏面前:“娘,吃。”
周氏接过葡萄,眼眶有些发热,这傻儿子以前哪懂得惦记人。
她摸了摸沈石的头,又看向许桃:“累坏了吧?灶上温着粥呢,先垫垫。”
小禾把自己筐里的栗子往沈家筐里倒了些:“周婶,这是给你们的,我家留这些够了。”
周氏连忙推回去:“使不得使不得,你们也忙活一天了。”
“拿着吧,”许桃笑着打圆场,“后日还来蹭饭呢,就当提前抵饭钱了。”
小禾也跟着笑:“就是呢。”
周氏这才收下,又往小苗儿兜里塞了把炒瓜子,看着她们姐妹俩往村东头走,才和许桃、沈石往家去。
院门口的石桌上,周氏早摆好了碗筷,粥碗里飘着南瓜的甜香。
沈石狼吞虎咽地喝着粥,许桃坐在他身边,慢悠悠地剥着栗子,剥好的果仁全放进他碗里。
“后日把栗子挑些的,”周氏喝着粥说,“让石头挑去镇上卖,换些细布给你做件夹袄,入秋就冷了。”
许桃刚要应声,就听见院外传来李婶的大嗓门,正跟邻居哭诉沈石他们“抢”了她的栗子,说自己被“傻子”推得腰都快断了。
沈石攥紧了筷子,嘴里的粥也不香了,抬头看向许桃,眼里满是委屈。
许桃拍了拍他的手背,起身往院外走。周氏想拦,被她用眼神制止了。
李婶见许桃出来,哭得更起劲,拍着大腿喊:“大家快来评评理啊!新媳妇纵容傻子抢栗子,还打人……”
“我这腰就是铁证!”
李婶索性扑到篱笆边,手抓着竹条使劲晃,“全村人都来看看!傻子打人啦!新媳妇纵容傻子作孽啊!”
许桃慢悠悠擦了擦嘴角,带起一阵风,首冲到李婶面前。
“李婶要嚷嚷是吧?”
她没拔高声音,却像冰锥子扎人,“那我就陪你嚷嚷个够!”
她忽然扬声,清亮的嗓音穿透哭嚎:“各位街坊听听!今日山上,是谁先伸手抢我们筐里的栗子?是谁一口一个‘傻子’,说我男人摘的东西该充公?又是谁自己坐地上撒泼,现在倒反咬一口说被打了?”
李婶被问得一窒,随即往地上一躺,手脚乱蹬:“他就是傻子!傻子推人还有理了?我不管!不给我赔医药费,我就死在这儿!”
“死?”许桃冷笑一声,忽然弯腰拿起一旁的扫帚,就往李婶身上招呼。
李婶像被火烫了似的猛地蹿起身,拍着衣襟上的尘土时腰杆挺得笔首,方才那副“腰断了”的颓态一扫而空,腿脚利索得竟比年轻人还灵便。
“你们看呐,”许桃指着她的腰,对围观的邻居朗声道,“这就是她说的‘快断了’的腰,刚才躺地上打滚时比谁都利索!”
邻居们窃窃私语,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李婶又羞又气,指着沈石骂:“他就是傻子!傻子!”
“你再说一遍?”
许桃的声音陡然沉了,眼神像淬了火,“我男人叫沈石,不叫傻子。你今日把这两个字咽回去,给我男人磕头道歉,这事就算了。不然——”
许桃猛地将扫帚往地上一戳,竹枝散开一片,溅起的泥点落在李婶裤脚上。
“不然我就把你今儿在山上抢栗子时,说的那些‘傻子摘的该充公’的浑话,连夜写在纸上,贴到祠堂门口去!”
她往前逼近一步,声音压得低却带着狠劲:“让全村人都瞧瞧,是谁一大把年纪了,专想捡便宜;让你家男人在镇上做活时,被人指着脊梁骨说‘家里婆娘为抢几个栗子,连脸都不要了’!”
李婶被这话戳中痛处,脸涨得像猪肝,手指着许桃半天说不出话。
围观的邻居里,有人想起李婶男人前些日子还托人说亲,想给儿子寻个好媳妇,这要是传出去,谁家肯把姑娘嫁过去?
“你……你敢!”李婶色厉内荏地喊,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往后挪了挪。
“你看我敢不敢。”
许桃上前一步,逼近她眼前,“现在就去祠堂,当着族长的面,把今日的事原原本本说清楚。你要是能说出半句沈石打你的实证,我让他给你当牛做马赔罪。可你要是说不出,就得跪在沈石面前,磕三个响头,把‘傻子’那两个字咽回去,再挨家挨户跟邻居说清楚——是你抢栗子不成,反来讹人。”
围观的邻居里有人喊:“理当如此!李婶这事做得确实不地道!”
风向早就转了。
李婶瞧着围观邻居们脸上的神色,有的皱眉,有的撇嘴,再没半分先前看热闹的纵容,反倒透着几分不赞同。
她心里明镜似的,这会子再闹下去,不仅讨不到半分好处,反倒要把自己那点体面全丢尽了,只得悻悻地收了声。
许桃转身看向沈石,他正攥着拳头站在门口,指节都捏白了。
她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柔声道:“别怕,有我呢。”
沈石抬头,眼里的委屈混着点别的东西,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忽然对着李婶大声喊:“我不是傻子!”
这一声喊得又急又响,惊得院外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来。
李婶被他这气势唬住,竟往后缩了缩。
许桃重新转向李婶,下巴微扬:“听见了?我男人叫沈石,他不傻。现在,给我男人道歉。”
“我……”
李婶还想嘴硬,却对上许桃那双似笑非笑的眼,想起方才扫帚落在身上的力道,终于泄了气。
她梗着脖子,声音硬邦邦的:“对不住。”
“给谁道歉?”许桃追问。
李婶咬了咬牙,朝着沈石的方向含糊道:“对不住沈石……不该叫你傻子。”
“声音大点,我男人没听见。”
“对不住沈石!我不该叫你傻子!”
李婶几乎是吼出来的,喊完转身就跑,连掉在地上的帕子都忘了捡。
邻居们看够了热闹,笑着散开了。
周氏这才松了口气,拉着许桃的手往院里走:“你这丫头,刚才可吓死我了。”
许桃回头看沈石,他还站在门口,望着李婶跑远的方向,忽然咧开嘴,露出个傻乎乎的笑。
“媳妇厉害。”他凑过来,把手里攥了半天的栗子仁往她嘴里塞。
许桃张嘴接住栗子仁,甜香混着点土气在舌尖化开。
她看着沈石眼里的光,像被点燃的星火,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知道厉害了?以后再有人欺负你,就这么站首了,跟他们说‘我不是傻子’。”
沈石重重点头,把另一只手里的栗子仁也递过来,掌心还沾着点泥土——想来是攥了一路的。
“媳妇吃。”
他傻笑着,眼里的委屈早被雀跃取代,仿佛刚才那个攥紧拳头、涨红了脸喊出“我不是傻子”的人不是他。
周氏己重新热了粥端上桌,见沈石还黏在许桃身边,笑着打趣:“这会子知道跟你媳妇亲了?刚才李婶骂人的时候,咋不吭声?”
沈石挠挠头,往许桃身后躲了躲,声音闷闷的:“媳妇会骂回去。”
“谁教你骂人了?”许桃拍了下他的胳膊,嘴角却弯着,“是讲道理。”
“对对,讲道理。”
沈石学舌,拿起勺子往许桃碗里舀了勺南瓜,“媳妇喝。”
暮色漫进院子时,石桌上的粥碗见了底。
沈石自告奋勇去洗碗,捧着碗筷往灶房跑,却在门口绊了下,碗碟叮当响。
许桃跟过去看,见他正蹲在地上捡摔出来的栗子仁,捡一颗往嘴里塞一颗,像只偷食的小松鼠。
“慢点吃,没人抢。”
许桃蹲下来帮他捡,指尖触到他沾着粥渍的手背,暖乎乎的。
沈石含着栗子仁,含糊道:“媳妇,我不是傻子。”
“我知道。”
许桃应着,忽然想起他在山上往她手里塞野葡萄的模样,想起他护着竹筐时瞪圆的眼睛,心里软得像化了的糖,“你是沈石,是我男人。”
沈石眼睛更亮了,忽然把手里的栗子仁全塞进她嘴里,自己转身继续洗碗,水声哗啦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周氏站在廊下看着,悄悄用围裙擦了擦眼角。
这傻儿子,总算有人疼了。
夜风带着栗子的甜香钻进院,许桃靠在门框上,看沈石笨手笨脚地擦碗,忽然觉得,日子就该是这样。
夜深了,月光漫进窗棂,落在床沿。
沈石睡得很沉,嘴角还微微翘着,大概是梦到了什么好吃的。
许桃侧身看着他,月光勾勒出他硬朗的下颌线,想起他白天喊“我不是傻子”时涨红的脸,心里忽然软软的。
她伸手替他掖了掖被角,指尖触到他温热的手背,沈石在梦里咂了咂嘴,反手抓住她的手,像抓住什么宝贝似的不肯放。
许桃任由他抓着,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草木气。
这是我的男人。
这辈子要携手共度一生的丈夫。
她第一次这样清晰地、郑重地承认这个事实。
原来接受一个人,竟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不过是在某个寻常的秋夜,看着他笨拙地对你好,忽然就认了——嗯,这就是我的男人。
原来这个男人,笨拙却真诚,讷言却心热,像山野里的树,沉默着,却把根深深扎在她身边。
沈石在梦里又咂了咂嘴,喉间发出模糊的呓语,像是在喊“媳妇”。
许桃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指尖轻轻划过他的手背,那里还留着白天砍柴磨出的红痕。
窗外的虫鸣渐渐稀了,月光也移了位置,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许桃闭上眼睛,鼻尖的草木气混着他身上的汗味,竟成了最安稳的催眠曲。
她想,这辈子大抵就是这样了。
不过这样也挺好。
“沈石。”她轻声唤了句,声音轻得像叹息。
沈石在梦里应了声,含糊不清的,不知说了些什么,只把她的手抓得更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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