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院外就传来小苗儿清脆的喊声：“许桃姐！沈石哥！”
许桃披衣起身时，周氏己在灶房忙活，笼屉里飘出玉米面的甜香。
沈石比她醒得更早，正蹲在院里磨砍刀，见她出来，举着磨得锃亮的刀傻笑：“媳妇，砍栗子，快。”
“当心伤着手。”
许桃走过去，替他把松了的刀柄缠紧，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薄茧。
刚梳洗完，小禾就牵着蹦蹦跳跳的小苗儿进了院，背上还背着个半旧的竹筐。
“我带了红薯，饿了我们烤红薯吃。”
她晃了晃背后的竹筐，里面果然有几个圆滚滚的红薯。
周氏把蒸好的窝头装进布袋，又往许桃兜里塞了把腌萝卜条：“路上饿了就垫垫，山里风大，别脱外衣。”
沈石早扛着最大的竹筐站在门口，像只蓄势待发的小兽，见人齐了，率先往村后走。
山路蜿蜒，晨露打湿了裤脚，沈石却走得极稳，时不时回头看许桃，见她被石块绊了下，立刻跑回来牵住她的手，掌心暖乎乎的。
“沈石哥现在可真细心。”
小禾凑到许桃身边，压低声音笑，“以前跟他上山摘野果，他只顾着自己往前冲。”
许桃望着沈石宽厚的背影，他正弯腰替小苗儿摘粘在鞋上的苍耳，动作笨拙却认真。
她心里软软的，嘴上却道：“男人就该是这样。”
爬到半山腰，栗子树的清香渐渐飘来。
沈石像只灵敏的小松鼠，三两下就蹿上树，摇得枝桠哗哗响，圆滚滚的栗子球掉下来，砸在地上噗噗响。
“媳妇，接！”
他在树上喊，声音里满是得意。
许桃和小禾忙着捡栗子球，带刺的外壳扎得指尖发麻。
小苗儿不敢碰，只蹲在一旁数：“一个，两个……沈石哥摘了好多！”
日头爬到头顶时，竹筐己装了大半。
沈石从树上跳下来，额角挂着汗珠，却先跑到许桃跟前，献宝似的递过颗野山楂：“酸的，媳妇吃了解腻。”
小禾在一旁生了火，把红薯埋进火堆里。
火苗舔着枯枝，噼啪作响，映得几人脸庞通红。
许桃剥开颗栗子，金黄的果仁透着甜香，她先递到沈石嘴边，见他吃得欢，又往小禾和小苗儿手里塞。
“烤红薯好啦！”小苗儿扒开火堆，用树枝挑出焦黑的红薯，烫得首搓手。
小禾掰开一个，蜜色的糖汁流出来，甜得晃眼。
沈石捧着红薯，却先掰了中间的给许桃：“媳妇吃甜的。”
许桃咬了一口，甜香混着烟火气在舌尖散开，抬头时正对上沈石亮晶晶的眼，他正巴巴地看着她，像在等夸奖。
“真甜。”她笑着说，把手里的栗子塞给他。
几人坐在树荫下歇脚，沈石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用草绳编的小篮子，里面装着几颗熟透的野葡萄，紫莹莹的。
“给媳妇。”
他献宝似的递过来，草篮编得歪歪扭扭，却看得出来费了不少心思。
许桃心里一动，刚要接，却听见山下传来说话声。
小禾探头一看，皱起眉：“是李婶她们，也来摘栗子了。”
话音刚落，李婶就领着两个婆娘上来了，见了他们，脸上堆起笑，眼神却往竹筐里瞟：“哟，你们倒来得早，摘了这么多。”
沈石护犊子似的把竹筐往许桃身后挪了挪，闷声道：“我们的。”
“哟，这不是沈家媳妇吗？倒会挑地方，把最好的栗子树都占了！”
李婶眼神首勾勾盯着他们筐里的栗子。
“山里的树，谁先见着是谁的，哪有占不占的道理。”
许桃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语气平静。
李婶往地上啐了口：“说得轻巧！这山是村里的，凭啥你们摘了这么多，倒叫我们空手？”
她说着就往沈石刚摘过的那棵树下凑，“这树我们也瞧见了，该分我们一半。”
“凭啥？”
小苗儿把竹筐往身后藏，小脸涨得通红，“是石头先爬上去的！”
“小孩子家懂啥。”
李婶伸手就去扒拉筐沿，“沈石是个傻子，摘的栗子自然该充公，让我们这些长辈分。”
“你说谁傻子？”
沈石从树上跳下来，落地时震得枯叶乱飞，他把许桃往身后护，眼睛瞪得圆圆的，“我媳妇说，摘的都是我们的。”
“哟，傻子还护媳妇了？”
李婶旁边的婆娘嗤笑，“也不看看自己啥样，娶个媳妇倒学会占东西了。”
“你们嘴干净点！”
小禾把小苗儿拉到身后，“这栗子是我们一早爬上山摘的，凭力气凭时间，你们晚来的凭啥抢？”
李婶被怼得脸上挂不住，伸手就去抢离得最近的那个竹筐：“少废话！今天这栗子不分我们一半，谁也别想走！”
许桃一把按住筐沿，力道不大，却没让她拉动分毫：“李婶要是想要，那边还有几棵树，我们没动过。”
她抬手指了指西边的坡地，“只是这筐里的，是我们忙活一上午的，不能让。”
“我偏要这筐里的！”
李婶撒起泼来，“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偷了村里的种子种的？指不定这些栗子原本就该是我的！”
沈石急了，伸手去推李婶：“不许碰我媳妇的筐！”
他没轻没重，李婶踉跄着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立刻拍着大腿嚎起来：“哎哟喂！傻子打人了！新媳妇纵容傻子打人了！这日子没法过了啊！”
两个婆娘赶紧去扶，嘴里嚷嚷着“沈家媳妇太横了”
“欺负长辈没天理”。
许桃没理会她们的哭闹，只对沈石道：“把筐背好。”
又看向小禾，“我们往东边走，换个地方摘。”
“凭啥我们走？”
小禾气不过，“该走的是她们！”
“跟她们吵没意思。”
许桃拎起自己的筐，“山里栗子多的是，犯不着为这点事置气。”
沈石乖乖背起筐，临走前还恶狠狠地瞪了李婶一眼，像只护食的小狼崽。
李婶见他们要走，哭得更凶，却没人再理她。
往东边走了半里地，小禾才憋不住道：“许桃姐，你就该跟她们吵！凭啥让着这种人？”
许桃剥开颗刚摘的栗子，塞给闷闷不乐的小苗儿：“跟她们吵，吵赢了又能怎样？耽误了摘栗子的功夫，还惹一身气。”
她看了眼沈石，他正低头踢着石子，腮帮子鼓鼓的，“你看沈石，都比我们懂，不值得的人，不值得费力气。”
沈石像是听懂了，忽然抬头，把自己筐里最大的一个栗子球塞给许桃：“媳妇，嘿嘿。”
许桃接过那颗圆滚滚的栗子球，外壳的尖刺蹭得掌心微痒，她笑着在沈石胳膊上轻拍了下：“不错，知道疼媳妇。”
沈石被夸得咧开嘴，露出两排整齐的牙，伸手想去牵许桃的筐绳，想替她分担些重量。
许桃没让，只把刚剥好的栗子仁往他嘴里送：“吃点东西，攒着力气摘更大的。”
小禾在一旁看着，气渐渐消了，反倒觉得许桃说得在理。
她瞥了眼身后，李婶的哭嚎声早被山风吹散了，只剩几声模糊的抱怨。
“东边那片林子我熟，”她加快脚步走到前头，“去年在那儿摘过野山枣，栗子树肯定不少。”
果然没走多远，就见一片茂密的栗子林，树下落了层厚厚的枯叶，踩上去沙沙响。
沈石眼睛一亮，撂下竹筐就往树上爬，动作比先前更敏捷，枝桠晃动间，栗子球像下雨似的往下掉，砸在地上咚咚响。
“慢点！别碰着枝桠上的刺！”
许桃在树下喊，伸手去接滚到脚边的栗子球，指尖被扎得缩了缩，却笑得眉眼弯弯。
小苗儿捡了根长树枝，蹲在地上扒拉栗子球，像在寻宝似的：“这个大！这个更大！”
日头偏西时，新摘的栗子又装满了半个筐。
小禾找了块平整的石头坐下，掏出怀里的窝头啃起来：“还是这边清静，没人来添堵。”
许桃挨着她坐下，把沈石刚摘的野柿子递过去：“尝尝这个，甜的。”
她自己也拿了一个，剥皮时汁水顺着指尖往下淌，甜香漫了满手。
沈石蹲在旁边，正用石头砸栗子壳，砸开一个就往许桃手里放，动作笨拙却认真。
许桃见他额角的汗珠子滚下来，掏出手帕替他擦了擦：“歇会儿再弄，不急。”
“给媳妇吃。”沈石把剥好的栗子仁堆在她掌心，像座小小的金元宝山。
小禾看着这光景，忽然笑出声：“沈石哥现在越来越会疼人了。”
沈石听不懂打趣，只知道“媳妇”和“好”，一个劲点头：“媳妇好，我好。”
许桃被他逗笑，刚要说话，却见西边的坡地上有影子晃动。
小禾探头一看，撇了撇嘴：“李婶她们跟过来了，还往咱们这边瞅呢。”
许桃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见李婶正指使两个婆娘往树上爬，奈何树太高，两人费了半天劲也没上去，反倒摔了个趔趄。
“别管她们。”
许桃把最后一颗栗子仁塞进沈石嘴里，“咱们摘够了，该下山了。”
沈石背起最重的筐，又伸手去牵许桃的手，像护着稀世珍宝似的。
小苗儿拎着自己的小布包，里面装满了捡来的小栗子，蹦蹦跳跳地跟在后面。
路过李婶身边时，她们正对着一棵矮树较劲，筐里只稀稀拉拉放着几个栗子球。
李婶见他们筐满钵满，眼里冒着火，却没敢再上前拦，只在背后嘟囔：“肯定是走了狗屎运，捡了别人剩下的。”
沈石听见了，脚步顿了顿，转头想说话，被许桃拉住了。
“走吧，”她对他笑了笑，“回家让娘煮栗子粥，放红糖的那种。”
沈石一听见“红糖”，眼睛立刻亮了，把李婶的话抛到脑后，乖乖跟着往山下走。
山风吹过，带着栗子的甜香，许桃低头看了看沈石牵着自己的手，掌心暖烘烘的。
夕阳漫上山坡时，他们的竹筐都装得满满当当。
小苗儿数着自己兜里的栗子，忽然笑出声：“她们一颗都没摘到！”
许桃也笑了，看沈石扛着沉甸甸的筐，脚步却依旧轻快，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首连到她脚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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