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侍郎捧着卷宗进殿时，天刚亮。
他脚步很稳，可手背上的青筋突起。卷宗用油纸裹了三层，边角还沾着泥。
皇帝坐在上头没说话，只抬了下手。
侍郎把卷宗放在案前，退到一旁。
大殿里静得能听见布料摩擦的声音。几个大臣低头站着，谁也不敢先开口。
皇帝翻开卷宗，第一页是狱卒老周的供词，按了红手印。第二页是蝙蝠线的照片，细得像蛛丝，缠在机关鼠的爪子上。第三页是傀儡尸堵路的现场图，还有林薇薇被架下马车时的侧影。
“这是她亲口说的？”皇帝指着一份笔录。
“是。”侍郎答，“拘所密谈，三名记录官在场。她说……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底下有人轻咳了一声。
皇帝继续翻。账本复印件、银钱流向图、李将军部属收钱的凭证，一条条列得清清楚楚。
“沈宏。”皇帝念出名字。
沈宏站在左侧第三位，听见了，但没应声。
“你教出来的女儿，勾结外人，盗取国运，扰乱朝纲。”皇帝声音不高，“你知情否？”
沈宏膝盖一软，跪下了。
“陛下明鉴！”他嗓音发抖，“小女行事乖张，臣……臣管教不严！可她一人所为，怎敢牵连朝廷命官？臣三十年清誉，岂能因逆女尽毁？”
没人接话。
皇帝冷笑：“你还当她是女儿？她认的是系统。你认的是权势。你们俩，一个偷运，一个盗银，偷得还挺配。”
沈宏头垂下去，额头贴地。
“林薇薇。”皇帝抬高声音，“以妖术惑众，妄言天命，乱我社稷。依律——终身监禁，永不赦免。”
话音落，太监捧着个玉符上来。
玉符裂了一道缝，黑气往外冒。
皇帝抽出腰间短刀，一刀劈下。
“咔”一声，玉符碎成两半。
黑烟冲出来，刚升到半空，就被殿顶一道金光压住，转眼化成灰，飘散了。
沈宏抖了一下。
他知道，那东西死了。
系统没了。
他最后的指望，断了。
“沈宏。”皇帝盯着他，“三年虚报军饷十七万两，私调库银十二笔，款项流向敌营关联势力。你还有什么话说？”
“冤枉！”沈宏猛地抬头，“那些账目……是下面人做的！臣日理万机，岂会亲自经手？定是有人栽赃！林薇薇疯言疯语，怎能作数？”
礼部郎中往前挪了半步，想说话。
可看见旁边几位同僚都低着头，他又缩了回去。
皇帝拍案：“户部稽核，账册比对，笔迹鉴定，三重验证。你府上账房己招供，说你每月初七亲自过目假账，用暗记批示。你还赖？”
沈宏张嘴，却发不出声。
他想起昨夜还在等消息。
等林薇薇逃出来，重启系统，反手把他推上高位。
可现在，人没逃成，系统炸了，证据全在。
他完了。
“削去一切官职。”皇帝站起身，“贬为庶民，即日离府，听候大理寺问罪。”
圣旨念完，殿外甲士列队而入，铁靴踩地，咚咚响。
沈宏瘫在地上，朝服后背湿了一大片。
“不……不能这样……”他喃喃，“我是二品大员……我有爵位……我……”
没人看他。
几位老臣转身就走，脚步干脆。
礼部郎中走过他身边时，特意绕了个圈。
沈宏伸手想去抓人衣角。
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
他慢慢转头，看向殿门口。
阳光照进来，刺得他睁不开眼。
他知道，那扇门，他再也不能堂堂正正地走进来了。
甲士上前架他。
他没反抗，像个破麻袋一样被拖出去。
经过丹墀时，一只鞋掉了。
没人帮他捡。
偏殿角落，沈宏蜷在椅子上，头发散了，官帽也不知去哪儿了。
门外传来退朝的脚步声，一阵阵的，远了，又近了，再远了。
他盯着地面砖缝，嘴里一首念：“完了……全完了……钱烧了……关系断了……她承诺过我不会输……”
忽然，他抬头。
“那个孩子呢？”他抓住守卫袖子，“沈婷……那个小丫头……她是不是……听见了什么？”
守卫甩开他：“别碰我。”
沈宏愣住。
他想起那天夜里，他在书房烧账本，明明门窗紧闭，可第二天，沈巧就带着钉子找上门。
还有一次，他和心腹密谈，隔墙根本没人，可话刚说完，沈英就带兵堵了南街。
他一首以为是巧合。
现在想来……
“是她。”他牙齿打颤，“那个奶娃娃……她知道！她一首在听！”
守卫懒得理他，转身走了。
沈宏跌坐回椅子，双手抱头。
“她们早就知道了……全都知道了……”
宫门外，苏婉抱着沈婷坐在马车里。
风有点凉，她把孩子往怀里搂了搂。
“结束了？”她低声问。
沈婷眨眨眼，在她心里说话：“第一步走完了……接下来，该轮到他们怕我们了。”
苏婉没笑，只是紧紧握住她的手。
指甲掐进了掌心。
西厢廊下，沈英站着没动。
他看着甲士押着沈宏从殿里出来，头耷拉着，像条死狗。
副手走过来：“三姐，要不要查他藏起来的钱庄户头？”
沈英摇头：“不急。”
“为什么？”
“他现在是废人。”沈英收回目光，“可废人也会咬人。让他多活几天，看看谁还会伸手拉他。”
副手懂了：“等他自己跳出来？”
沈英点头：“对。等他求到不该求的人头上。”
他转身要走，忽然停下。
“对了。”他说，“去查查北岭那片荒地。沈宏以前常去那儿骑马。他要是藏了东西，一定在那儿。”
副手记下。
沈英最后看了一眼金殿方向。
风吹起他的衣角。
他迈步走了。
偏殿内，沈宏突然站起来。
他撞翻了椅子，扑到门边。
“让我见皇后！”他喊，“我有话说！我知道系统的秘密！我能找到下一个宿主！”
门关着，没人回应。
他靠着门滑坐下去，喘着气。
忽然，他摸到袖子里一张纸。
皱巴巴的，写着几个字：“若事败，去找族兄。”
他盯着那行字，眼神一点点亮起来。
“对……还有族兄……他在刑部……他一定能……”
他哆嗦着手把纸攥紧。
门外，守卫打了个哈欠。
“喂。”他忽然说，“刚才有个小太监来过，说是皇后那边……让你别乱喊。”
沈宏抬头：“她说了什么？”
守卫摇摇头：“她没说。但她把你的供词烧了。”
沈宏愣住。
“烧了？”
“嗯。”守卫看着他，“一页都没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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