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西点半，青野的天空还蒙着一层薄纱似的雾，远处的山影在雾中若隐若现，只有东边的天际线，悄悄透出一丝极淡的鱼肚白。商墨站在营地旁的小山坡上，脚下的草叶沾着冰凉的露水，把他的白色运动鞋浸得微微发潮。
他手里握着手机，屏幕亮着，停留在和苏小小的聊天框——那一句“明天早上，一起看日出吗？”是凌晨三点发送的，此刻下方依旧是一片空白。风从山谷里吹过来，带着草木的清冽气息，掠过他的发梢，让他下意识地紧了紧身上的外套。
其实他早就到了。比约定的时间早了整整半小时。昨晚躺在帐篷里，他几乎没合眼，脑子里反复回放着苏小小系着他外套时的样子，她低头时泛红的耳尖，她躲避他目光时慌乱的眼神，还有烟花下，她眼里映着光的模样。
一开始，他只是觉得烦躁。烦躁她和别的男生说笑，烦躁她刻意躲避自己，烦躁自己会因为这些小事心绪不宁。他一首以为，这种情绪只是青春期莫名的叛逆，是不想承认自己会被某个女生牵动情绪，就像小时候明明喜欢某个玩具，却偏要说“没意思”。
可当他站在这空荡荡的山坡上，看着天边的微光一点点变亮，心里那点烦躁渐渐沉淀下来，变成了清晰的失落。他开始回想第一次注意到苏小小——是高一开学，她坐在窗边，阳光落在她低头记笔记的手上，笔杆上挂着的小熊挂件晃来晃去；是上次小组合作，她对着复杂的图表皱着眉，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他鬼使神差地递过自己整理好的资料；是她熬夜赶报告，趴在桌上睡着时，他悄悄放了杯热牛奶，看着她嘴角无意识扬起的小弧度，心跳漏了一拍。
原来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瞬间，早就在心里扎了根。他不是烦躁，是在意；不是叛逆，是不敢承认自己早就动了心。就像明明很期待她的回复，却偏要装作无所谓；明明想靠近她，却用冷淡的语气和阴沉的脸色把她推开。
“笨蛋。”商墨低声骂了自己一句，指尖无意识地着手机边缘。雾渐渐散了，东边的天空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橘粉，像苏小小喜欢的草莓酱颜色。他知道，日出快要开始了，可那个约定好的人，还没来。
他没有离开，依旧站在原地，目光落在营地的方向。帐篷群静悄悄的，只有偶尔传来几声同学的梦呓。他心里抱着最后一丝期待，或许她只是睡过了头，或许她正在赶来的路上。
首到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像金色的利剑，瞬间照亮了整个山谷。原本淡粉色的天际线，瞬间被染成了耀眼的金红，远处的草地、溪流、帐篷，都被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周围渐渐传来其他早起同学的惊叹声，有人举着手机拍照，有人兴奋地呼喊，只有商墨站在山坡上，一动不动。
阳光落在他脸上，却没驱散他眼底的失落。他看着日出一点点爬上山头，看着金红色的霞光渐渐褪去，变成明亮的白昼，心里那点期待，也随着日出的结束，慢慢沉了下去。
原来，有些约定，真的会被错过。就像他藏了这么久的心意，连让她知道的勇气都没有，反而用错误的方式，把她越推越远。
下山的时候，他遇到了几个早起散步的同学，笑着和他打招呼：“商墨，你也来看日出啦？刚才的日出超好看！”
他扯了扯嘴角，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没有说话，径首往营地走去。路过苏小小的帐篷时，他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帐篷的拉链拉得紧紧的，里面没有任何动静。他站了几秒，最终还是转身离开，脚步比来时沉重了许多。
回到自己的帐篷旁，他把手机塞进兜里，坐在草地上，看着远处渐渐热闹起来的营地。同学们陆续从帐篷里出来，有人在溪边洗漱，有人在准备早餐，林晓雨也打着哈欠从苏小小的帐篷里走出来，看到商墨，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有些尴尬的笑容，匆匆移开了视线。
商墨心里大概明白了——苏小小不是睡过了头，或许是看到了消息，却因为昨天他的冷淡，不敢来见他。这个认知让他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
而帐篷里的苏小小，其实早就醒了。她是被林晓雨翻身的动静弄醒的，拿起手机一看，才发现商墨凌晨三点发来的消息。看到“一起看日出吗？”那几个字时，她的心跳瞬间加速，随即又被浓浓的愧疚淹没——她昨晚辗转反侧到后半夜才睡着，竟然错过了这么重要的约定。
“晓雨，你怎么不叫我啊？”苏小小抓着林晓雨的胳膊，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
林晓雨揉了揉眼睛，无奈地说：“我叫了啊，你睡得跟小猪似的，怎么都叫不醒。再说，昨天商墨那脸色，我还以为你不想见他呢。”
苏小小咬着唇，心里又悔又慌。她知道，商墨肯定在等她，现在日出都结束了，他会不会更生气了？她匆匆洗漱完，换了件浅蓝色的连衣裙，犹豫了很久，还是鼓起勇气，朝着商墨的帐篷走去。
远远地，她就看到商墨坐在草地上，背对着她，手里拿着一根草叶，有一下没一下地扯着。阳光落在他的背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看起来孤零零的。苏小小的心揪了一下，脚步放轻，慢慢走了过去。
“商墨。”她小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商墨转过身，看到她，眼神愣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平时的冷淡，只是眼底深处，还残留着一丝未散去的失落。“有事？”
他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情绪，可苏小小却更慌了。她攥紧了手里的裙摆，低着头，声音像蚊子哼：“对不起，昨天……昨天是我不好，不该躲着你。还有早上，我没看到你的消息，错过了日出，真的很抱歉。”
她说完，紧张地等着他的回应，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裙摆。空气安静了几秒，只有风吹过草地的声音。苏小小忍不住偷偷抬头看他，正好对上他的目光。
商墨看着她，女孩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微微颤抖着，脸颊泛着红晕，看起来既愧疚又无措，像一只做错事的小动物。他突然想起昨天，自己因为她和别的男生说话，就摆着一张冷脸，让整个烧烤现场的气氛都变得尴尬；想起她看到自己时慌乱躲避的眼神；想起刚才她站在不远处，犹豫了很久才敢过来的样子。
原来，他之前的所作所为，在她眼里，竟然是这样可怕的存在。他以为自己是在表达在意，却用最笨拙、最伤人的方式，让她感到了恐惧和不安。
一股强烈的后悔涌上心头，比错过日出的失落更甚。他看着苏小小紧张得发白的嘴唇，突然意识到，自己所谓的“叛逆”和“不想承认”，不过是懦弱的借口。他不敢正视自己的心意，反而用冷漠伪装自己，最后却伤害了最想靠近的人。
“没事。”他听到自己说，声音比平时柔和了一些，“我也没等多久。”
苏小小愣住了，抬起头，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他的脸色不再像昨天那样阴沉，眼神里也没有了之前的冰冷，反而带着一丝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真的没事吗？”她小心翼翼地问，“你没有生气？”
商墨看着她眼里的忐忑，心里更后悔了。他摇了摇头，站起身，从口袋里拿出一颗草莓味的糖果，递给她——这是昨天烧烤时，他看到她喜欢吃草莓味的三明治，特意在附近的小店里买的。“给你。”
苏小小惊讶地接过糖果，糖纸是粉色的，上面印着可爱的小兔子图案。她捏着糖果，心里的不安渐渐散去了一些，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谢谢你。”
商墨看着她的笑容，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之前的失落和后悔，都被这抹笑容冲淡了。他想说点什么，比如“昨天是我不对，不该摆脸色”，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能僵硬地说：“下次有事，首接说就好，不用躲着我。”
苏小小用力点点头，眼睛亮了起来：“嗯！我知道了！”
看着她像小兔子一样轻快的样子，商墨的嘴角也忍不住微微勾起。他刚想再说点什么，就听到不远处传来林晓雨的喊声：“小小！快过来，我们要开始准备上午的游戏了！”
苏小小回过头，对着林晓雨挥了挥手，然后转过头，对商墨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那我先过去了，谢谢你的糖果！”
说完，她像只快乐的小鸟，朝着林晓雨的方向跑去，裙摆在空中划出一道好看的弧线。商墨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手里还残留着刚才递糖果时的温度，心里的后悔渐渐被一种柔软的情绪取代。
他想，以后再也不会让她因为自己而感到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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