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转身的刹那，姜雪宁凭借重生后异常敏锐的视觉，清晰地捕捉到——他垂在身侧、掩于宽大袖袍中的手，修长的手指，正因某种极致的克制而微微蜷缩，指尖用力至泛白。
他……没有信。
他没有相信她这突如其来的、漏洞百出的“厌弃”与“刻薄”。
这个认知，像一根细如牛毛的毒针，猝不及防地刺入姜雪宁心脏最柔软处，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随即涌上的是更深的烦躁与一种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无法面对的……恐慌与酸楚。
谢衡之，你到底是真的一如既往的仁心宽容，还是……看出了什么？
殿门在他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外面可能窥探的视线。
姜雪宁独自一人站在冰冷空旷的殿宇中央，赤足传来的寒意越来越重。她缓缓走到梳妆台前，铜镜中映出一张妖冶却苍白无比的脸孔，颈间的血痕狰狞刺目。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又看了看矮几上那瓶孤零零的“玉肌散”，再瞥向那枚象征着“母爱”与阴谋的蜡丸。
指尖，一点点收紧，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清晰的痛感。
很好。
第一步，己经迈出。
裴灼，萧砚寒，但愿你们从此恨我、厌我、远离我。
至于谢衡之……
姜雪宁眼底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晦暗光芒。
这条路，她必须一个人走下去。任何人，都不能成为她的软肋，尤其是……他。
她拈起那枚蜡丸，指尖用力，几乎要将其捏碎，眼底寒光凛冽如万年冰霜。
母皇，姜玉娇，白少辞……还有所有前世负我、伤我、叛我之人。
等着吧。
地狱归来，索命伊始。
这一次，我姜雪宁，定要你们——血债血偿！
永宁宫的宫灯，次第熄灭，只余寝殿内一盏孤烛，在夜色中摇曳出昏黄的光晕。
姜雪宁屏退了所有侍从，独自坐在梳妆台前。
镜中的容颜，依旧年轻娇艳，眉梢眼角却己染上了前世积郁的戾气与冰冷。
颈间那道血痕，在谢衡之留下的药膏作用下，己收敛不少，只余一道浅粉色的印记。
她伸出手，指尖缓缓抚过那道疤。
这不是伤痕，是烙印。刻着前世的愚昧，今生的仇恨。
女帝的“慈爱”，姜玉娇的“姐妹情深”，白少辞的“山盟海誓”……还有那三个为她赴死的“傻子”……
一幕幕，一桩桩，在脑海中清晰得可怕。
她不能再依靠任何人，也不能再信任任何人。感情是这深宫中最无用的东西，甚至是催命的毒药。
尤其是……谢衡之。
想到他离去时那克制隐忍的背影，和他留下的那瓶药，姜雪宁的心湖便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涟漪。但很快，这涟漪便被更深的决绝压下。
他太聪明，也太敏锐。
留他在身边，迟早会被看穿这拙劣的伪装，甚至会连累他再次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疏远他，让他厌恶自己，是保护他最好的方式。
至于复仇……
姜雪宁眸中寒光一闪，起身走到窗边。夜风带着寒意涌入，吹动她单薄的寝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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