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墨的意识还陷在戴森球爆炸的灼痛感里——那是人类文明最后堡垒崩塌的温度，金属穹顶像被巨兽撕碎的纸片，外星母舰的幽蓝光束穿透大气层时，他还紧攥着能源核心的引爆器。可现在，鼻尖钻进的不是焦糊的金属味，是硝烟混着黄土的腥气，粗粝的风裹着沙粒砸在脸上，还有人正攥着他的军装后领拼命摇晃，力道大得快把他的骨头晃散。
“老程！你他娘的醒醒！再睡鬼子就摸上来了！”
吼声震得耳膜发疼，程墨猛地呛了一口，喉头那股甜腥气涌得更凶，他咳着睁开眼，视线里的一切都在晃。最先看清的是张沾着血和尘土的脸，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在皮肤上，眼里满是急得发红的光，身上穿的是灰扑扑的粗布军装，袖口磨得发毛，胳膊上还缠着圈渗血的绑带——这不是他记忆里任何一支星际舰队的制服，倒像极了他在历史影像里见过的、抗战时期的“土八路”军装。
“水……”程墨的嗓子干得像被砂纸磨过，刚吐出一个字，就被人狠狠拽着胳膊往旁边一拉。下一秒，一颗炮弹在他刚才躺着的地方炸开，黄土混着碎石溅了他一脸，气浪把他掀得踉跄了两步，撞在窑洞冰冷的土墙上。
耳边的轰鸣声更响了，不是外星战舰的能量炮，是迫击炮的闷响，还有步枪射击时“砰砰”的脆响，偶尔夹杂着队员们嘶哑的呐喊。程墨扶着土墙站稳，视线终于清晰起来——这是个依山挖的窑洞阵地，洞口架着一挺歪把子机枪，一个瘦高的队员正趴在那里，肩膀抵着枪托疯狂扫射，机枪管都打红了。山坡下，穿着土黄色军装的鬼子正端着刺刀往上冲，黑压压的一片，像潮水似的。
“队长！你可算醒了！刚才你被炮弹震飞，我们还以为……”刚才摇晃他的队员凑过来，递给他一支磨得发亮的步枪，枪身刻着几道深浅不一的划痕，“快拿着！鬼子第三次冲锋了，再顶不住洞口就要被突破了！”
队长？程墨捏着步枪的木质枪托，指腹触到熟悉的纹路时，记忆突然像被捅破的堤坝——他不是程墨吗？是人类星际联盟的首席战术官，是陪着戴森球一起炸成灰烬的最后守护者。可现在，脑子里又多了些零碎的画面：土窑洞里的煤油灯、队员们围着铁锅分红薯、还有一次跟鬼子打游击时，他带着人在山坳里埋地雷……这些画面太真实了，真实得让他分不清，到底戴森球的毁灭是梦，还是现在的战场是幻觉。
“队长！发什么愣啊！”队员又推了他一把，“石头他们在左边崖边守着，快撑不住了！”
程墨猛地回神，顺着队员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几个穿着同款灰布军装的队员正缩在崖边，手里的步枪轮番射击，可鬼子的火力太猛，他们只能借着土坡掩护，好几次都差点被手榴弹的气浪掀翻。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想找星际战术服上的能量匕首，却摸出了一颗圆滚滚的土制手榴弹，木柄上还缠着圈红绳。
就是这颗手榴弹，让他彻底清醒了——这不是梦。戴森球炸了，人类文明的未来碎了，但他的意识没沉下去，反而掉进了另一个战场，附在了这个也叫“程墨”的人身上——窑洞方面军游击队的队长。
“跟我来！”程墨攥紧手榴弹，突然拔高声音。他没像其他队员那样埋头射击，而是顺着窑洞的侧壁往后退，眼睛盯着山坡下鬼子冲锋的路线——那里有一片松散的土坯墙，是之前村民们砌的羊圈，现在只剩半截墙根。
“队长，你去哪？”身后的队员急了，想跟着过来。
“别过来！把机枪往右边挪，吸引鬼子的火力！”程墨回头喊了一声，脚步没停。他借着地形的掩护，绕到了土坯墙的侧面，手指己经扣在了手榴弹的引信上。
此时，山坡上的鬼子己经冲到了半山腰，离窑洞洞口只剩几十米。负责机枪的队员按照程墨的命令，把枪口转向了右边，密集的子弹扫得鬼子不得不往左边躲——正好躲向了那片土坯墙。
就是现在！程墨咬着牙，猛地拉开引信，在手榴弹的引线烧到一半时，狠狠朝土坯墙扔了过去。他算准了距离，手榴弹落在土坯墙根下，“轰隆”一声炸开。本就松散的土坯墙瞬间塌了，大量的黄土和碎石像瀑布似的滚下来，正好埋住了前排的十几个鬼子。
“冲啊！”程墨趁机端起步枪，朝着混乱的鬼子群扣动扳机。子弹穿透空气的瞬间，他突然想起了在星际战场上的日子——那时他指挥的是千万艘战舰，用的是能摧毁星球的武器，可现在，他手里只有一支老旧的步枪，身边只有几十个穿着补丁军装的队员。但奇怪的是，那种胸腔里沸腾的感觉，和当年守护戴森球时一模一样。
“队长厉害！”队员们见鬼子乱了阵脚，顿时来了劲，纷纷从掩护后面冲出来，有的端着步枪射击，有的握着大刀冲上去拼杀。程墨一边开枪，一边观察着战场的局势——鬼子的后续部队还在往上冲，不能硬拼，得找机会撤。
他目光扫过窑洞的后方，那里有一条隐蔽的小道，是之前勘察地形时发现的，通往山后的密林。“打完这一轮就撤！顺着后山的小道走！”程墨朝队员们喊，同时精准地射中了一个正想扔手榴弹的鬼子。
枪声、喊杀声、手榴弹的爆炸声交织在一起，程墨的胳膊被弹片划了一道口子，鲜血渗出来，染红了灰布军装的袖子，可他一点都没觉得疼。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守住这些人，守住这个战场——就像当年守住戴森球一样。
终于，在又打退一波鬼子的冲锋后，程墨带着队员们开始撤退。他走在最后面，一边掩护队员，一边回头看了一眼那片硝烟弥漫的山坡。黄土被鲜血染成了暗红色，散落的步枪和头盔躺在地上，远处的鬼子还在朝这边射击，但己经追不上了。
钻进后山的密林时，风里的硝烟味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树叶的清香。队员们靠在树干上喘气，有的瘫坐在地上，互相检查着伤口，脸上却带着打了胜仗的笑容。
“队长，刚才你那一下太神了！没了那堵墙，鬼子根本冲不上来！”之前叫醒他的队员凑过来，递给他一块干硬的红薯，“快吃点，补充点力气。”
程墨接过红薯，咬了一口，粗糙的口感在嘴里散开，却让他觉得格外踏实。他看着身边这些年轻的脸——有的才十七八岁，脸上还带着稚气，却己经能端着枪跟鬼子拼命。他突然明白，不管是未来的星际战场，还是现在的黄土坡，人类从来没放弃过抗争。
“接下来去哪？”有队员问，眼里带着期待。
程墨握紧手里的红薯，目光望向密林深处——那里的天空是灰色的，没有星际战舰，没有戴森球，只有连绵的群山和待打的仗。但他知道，从他睁开眼的那一刻起，这个“程墨”的责任，就是他的责任了。
“先找个地方休整，”程墨的声音比刚才更坚定，“等天黑了，咱们再回去，给鬼子来个回马枪。”
队员们顿时欢呼起来，纷纷起身整理装备。程墨走在队伍的前面，脚步沉稳。他摸了摸胸口，那里没有星际战术服的能量核心，只有一颗跳动的心脏。戴森球的爆炸还在记忆里灼痛，但现在，他有了新的战场，新的队友，还有不能放弃的希望。
风穿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为他们的脚步伴奏。程墨抬头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心里默默说了一句：不管你是谁，谢谢你的身体，剩下的仗，我替你打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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