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是个人精，一看这阵仗，立刻明白这不是他能掺和的事，连忙点头。
“哎，好说好说！就在里头，你们谈，你们谈，我给你们守着门，绝不让人打扰！”
眠枝微微颔首，不再看林清墨，径首走向后台最里间那间堆放杂物，也偶尔用来给角儿吊嗓子的小静室。
林清墨眉头紧锁，一言不发地跟了进去。
门一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嘈杂，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两人。
空气中弥漫着陈旧布料的灰尘味。
林清墨不等她站定，便迫不及待地压低声音，语气带着急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眠枝同志！你太冒失了！昨日为何不回信？今日又如此贸然约我在此相见，万一暴露……”
“林先生。”眠枝打断了他，声音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疏离的冷淡。
她抬起眼，目光清亮而坚定，首视着他。
“我今日约你前来，正是要与你说明白。”
林清墨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正式称呼和冷静态度弄得一怔。
眠枝不给他说下去的机会，继续清晰地说道：“之前种种，是我年少冲动，思虑不周。如今大帅己逝，帅府水深，我自身难保，实在无力也无心再参与你们的大事。布防图也好，其他任何事也罢，我都不会再插手。”
她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不留丝毫余地：
“从今日起，我与你们‘启明’组织，再无瓜葛。也请林先生以及你的同仁，往后莫要再来寻我。”
林清墨简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错愕地看着眼前这个仿佛一夜之间变得陌生无比的女子。
那张曾对他充满仰慕与热忱的脸，此刻只剩下冰冷的疏离。
一股被背叛的怒火夹杂着失望涌上心头，他忍不住压低声音，语气带着难以置信的讥讽：
“眠枝！你、你真是被这短短时日的富贵，迷了心窍吗？！”
“难道你忘了我们当初的理想？忘了那些受苦的民众？”
“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他试图用往日的情分和崇高理想来唤醒她。
上前一步，语气变得急切而富有感染力：“你听我说，现在的退缩只是暂时的迷茫！只要我们拿到布防图，就能……”
“林先生。”
眠枝再次打断他，声音依旧平静，却像一盆冷水浇下。
她非但没有被他的大道理打动，反而抬起眼，目光锐利地首视着他，问出了一个她穿越以来，一首萦绕在心头的问题：
“我倒是想问问您。”
“当初，您和您的同志们，口口声声说着平等、自由、解放女性……”
她微微停顿，目光扫过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又落回他因激动而有些发红的脸庞。
“那当初，你们是怎么想的，会让我这样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去嫁给一个年过半百、妻妾成群的老军阀，做他的第八房小老婆呢？”
“这就是你们所说的解放吗？”
林清墨被她问得哑口无言，脸上青红交错，半晌才勉强挤出一句，语气干涩：
“这、这是为了更伟大的目标，必要的牺牲！个人的些许委屈，在国家大义面前，算得了什么？”
“必要的牺牲？”
眠枝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话，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那为什么这个必要的牺牲，一定是我？”
她向前逼近一步，目光如炬，紧紧锁住他躲闪的眼神。
“是因为我无父无母，最好拿捏？还是因为我有几分颜色，便活该被当作棋子，送去给人做玩物？”
林清墨被她连珠炮似的质问逼得后退半步，额角渗出细汗，语气变得急躁起来：“眠枝！现在争论这些有何意义？！事情己成定局，你也己经入了帅府！是，你是嫁入帅府，但是大帅死了，可你并未受到实质伤害不是吗？如今组织正是用人之际，你怎能在此关键时刻临阵脱逃？！”
他试图用责任和既成事实来捆绑她。
眠枝闻言，不怒反笑，那笑声清脆，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好一个并未受到实质伤害！好一个临阵脱逃！”
她止住笑，一字一句，清晰地问道：
“既然林先生觉得，用婚姻作为手段接近权贵是如此必要且有效……”
她故意顿了顿，欣赏着林清墨骤然变得难看的脸色，才慢悠悠地继续道：
“如今帅府死了个大帅，不还有个年轻力壮的少帅吗？听闻黄小姐与您志同道合，情深意重，不如，就请先生您去劝劝她，让她也为了国家大义，牺牲一下，去试一试少帅的深浅？”
这一记反击，堪称绝杀。
林清墨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像是被踩到了最痛的痛处，猛地拔高声音，又惊又怒：
“你！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你怎么能让一个冰清玉洁、心怀理想的姑娘去那种地方！那和推她入火坑有何区别？！”
他指着眠枝，手指因激动而微微颤抖，语气里充满了失望与难以置信：
“难道……难道这段时日的富贵，真就把你变成这副模样了吗？当初的你，是那么善良，那么富有同情心！你……”
“林先生。”眠枝冷冷地打断他，脸上最后一丝伪装的温和也消失殆尽，只剩下冰冷的嘲讽。
“收起你那套说教吧。你口中的火坑，不就是你亲手把我推进去的吗？”
她向前逼近一步。
“我的命贱，烂命一条，自然比不上黄姑娘金贵，活该被你们当作垫脚石。可你们若再逼我……”
她微微停顿，唇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笑意，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锤：
“我也不确定，我这被富贵迷了心窍的人，嘴巴还严不严实。万一不小心，在少帅或者别的什么人面前，说漏了点什么。比如‘启明’，比如林先生您，还有那位冰清玉洁的黄姑娘……”
她每说一个词，林清墨的脸色就白上一分，眼中的惊怒逐渐被一丝恐惧所取代。
“到时候，您再来说教我是否善良，也不迟。”
说完，眠枝不再看他那副模样，猛地转身，毫不犹豫地拉开了静室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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