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萍捏着茶杯柄，眼神飘向窗外，心不在焉地把刚沏好的热茶往顾淮然面前推——指尖没捏稳，茶水晃出半圈白汽，溅在桌布上留下点点湿痕。
“顾长官，喝茶。”她语气淡淡的，刻意把“长官”两个字咬得重了些。
顾淮然的眉梢立刻垂了下来，像遭了霜打的叶片，声音软得如同浸透了水：“依萍，你还在生我的气？怎么喊我顾长官了？之前不是都叫我淮然的吗？这般生分，是真的不肯原谅我了？我都保证过了，下次绝不会再未经你同意就跟伯母多言，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依萍这才收回目光，眼睛瞪得圆圆的，声调陡然扬起，尾音里还带着未消的火气：“顾淮然！你少在这里装模作样！再跟我来这套，我们这合作干脆——”
“哎，别别别！”顾淮然立刻抬手作投降状，语气放得更柔，连坐姿都往她那边倾了倾，“是我错，是我不该‘先斩后奏’，你别意气用事，咱们慢慢说，啊？”
你别意气用事，这句话像盆冷水，瞬间浇灭了依萍半截火气。
傅文佩手里还攥着没洗完的青菜，围裙上沾着水珠，从厨房走出来劝道：“依萍啊，妈都看在眼里，淮然都把姿态放这么低了，多大点事啊，别揪着不放。你这孩子，就是性子太要强。”
“伯母，不怪依萍。”顾淮然立刻接过话头，还故意往傅文佩那边挪了挪，一副“我受点委屈没关系”的模样，“全是我的错，是我没跟依萍商量好就乱说话，让她为难了。”
“你——！”依萍被他这副故作委屈的模样噎得心口发闷，哪里还忍得住？她一把抓起桌上的茶杯，塞进顾淮然手里，转身就往门口走，“眼不见为净！”
刚沏的茶滚烫，顾淮然指尖触到杯壁便猛地一缩——茶杯“哐当”一声脱手向下坠去。
他慌着去捞，掌心刚碰到杯底，滚烫的茶水就大半泼了出来，全溅在浅灰色风衣的袖口上，洇出一大片深色水渍，热气顺着布料往皮肤里钻。
好在他反应快，还是把茶杯稳稳攥回了手里，只是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依萍听到动静，脚步顿了顿，回头瞥了眼他袖口的湿痕，鼻子里哼出一声，语气里满是不屑：“军人的手不是最稳的么？连杯茶都拿不住？本事大着呢，这点烫算什么。”说罢，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哎呀！淮然，烫着没有？快让我看看！”傅文佩却急了，快步上前，一把接过顾淮然手里的茶杯放在灶台上，声音都变了调。
顾淮然掀开湿漉漉的袖口，一片明显的红肿暴露出来，边缘泛着骇人的红色，看得傅文佩倒吸一口凉气：“老天爷！这都烫成这样了！不起泡才怪！”
“伯母，没事的。”顾淮然抿着唇，下意识把袖口往下扯了扯，想遮住那片红肿，可指尖碰到烫处时，没忍住倒吸口凉气，“嘶”的一声轻响还是漏了出来。
“还说没事！”傅文佩急得首跺脚，转头就朝着门口喊，“依萍！你给我站住！”
依萍的脚步停在门口，没回头。
傅文佩走上前，拉了拉她的胳膊，语气里带着点不容拒绝的劲儿：“你们俩的矛盾，妈不管谁对谁错。但淮然现在烫成这样，你必须负责，家里有烫伤药，给他好好上药！要是耽误了，可怎么办？”
顾淮然忙把烫红的手往身后藏，指尖还下意识蜷了蜷，嘴上却仍故作轻松：“伯母，真没事，就这点烫，过会儿就消了。”
“还嘴硬！”傅文佩一把拉住他的手腕，不让他藏，指尖碰到那片红肿时又赶紧收回，语气更急，“这都红透了，怎么会没事？依萍，今天你必须把他照顾好，不然妈可要生气了！”
依萍没辙，只能翻了个白眼，冲顾淮然抬下巴：“跟我来。”
顾淮然立刻乖乖跟上。走进依萍的小小卧室，他的目光忍不住西下流转——床头的枕套和被单是洗得发白的碎花棉布，书桌上的书本真真齐齐的，处处透着小女儿家的细致温婉。
他在床边坐下，指尖悄悄地抚过她睡过的床单，又像被烫到般迅速收回，生怕被察觉。
依萍拉开书桌抽屉，翻出个铁盒状的医药盒，蹲在他面前打开，从里面抠出支铝管装的烫伤膏。
她抓过顾淮然的胳膊，想把风衣袖口往上拉，可布料紧绷，扯到小臂就再也动不了，露出的红肿比刚才看着更明显，连带着周围的皮肤都泛着热意。
依萍皱着眉，松了手：“袖口太紧，拉不上去，把衣服脱了。”
顾淮然耳尖倏地泛红，眼神飘了飘，故意拖长了调子：“啊？这……在你房间脱衣服，会不会不太方便？”
“不然等着烫伤留疤？”依萍瞥他一眼，语气里满是嫌弃，“你之前耍花样的时候倒不保守，这会儿磨磨唧唧的，装什么正经？”
顾淮然立刻换上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指尖扣住风衣领口的扣子，慢悠悠地解：“哦，原来只是脱外套啊，我还以为……”
话没说完，还故意抬眼瞟了依萍一下，见她瞪过来，又赶紧低头，嘴角却悄悄勾了点笑意，把浅灰色风衣脱下来，叠好放在腿边。
依萍轻轻卷起他白色条纹衬衫的衣袖，一截线条流畅、肌理分明的小臂展露眼前。
她挤了些乳白色的药膏在指尖，刚触到那片红肿，顾淮然的拳头便下意识地攥紧，指节泛白，却硬是没吭一声，只凝视着她低垂的眼睫，轻声道：“不疼，你尽管涂。”
依萍指尖顿了顿——明明刚才在厨房还忍不住“嘶”了一声，这会儿倒嘴硬。
她未点破，只是放柔了动作，用指腹轻轻打着圈，将冰凉的药膏缓缓揉开。
那膏体带着她的体温，渐渐安抚着皮肤下灼热的刺痛。
他的手臂肌肤温热，触感坚实，与自己柔软的指尖截然不同。
“你倒是会装。”依萍没有抬头，语气里却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缓和，“堂堂军人，还怕这点疼？”
“军人也是血肉之躯，怎么会不怕疼？”顾淮然低笑一声，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被门外的傅文佩听见，“只不过在旁人面前总要忍着。在你和伯母面前，不用装。”
这话让依萍耳尖热了热，她赶紧移开视线，目光落在他小臂内侧——那里有道浅淡的疤痕，不像新伤，倒像是旧疤。“这疤怎么来的？”她没忍住问。
“之前在学校训练，被铁丝网划的。”顾淮然说得轻描淡写，“小伤，跟现在这个差不多。”
依萍没再接话，手上的动作更轻了些。药膏快涂完时，门外传来傅文佩的声音：“依萍啊，药上好了没？醉仙阁都把菜送来了。”
“快好了！”依萍赶紧应了声，手忙脚乱地盖好药膏盖子，刚想把医药盒收起来，顾淮然却拉住她的手腕，指腹轻轻蹭过她的掌心：
“听说你这两天在托人找精神科的医生。我恰好有位朋友是学医的，他认识一位很有经验的精神科专家。我己经帮忙约好了，明天上午九点，到时候我来接你们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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