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棂，洒在厨房门口的青砖上，依萍拎着竹篮从里面出来:“妈，今天我去买菜，您在家休息。知道您最晚一晚上没睡。”
傅文佩抬了抬眼，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只轻轻点了点头。依萍没再多说，拿起门后的布巾搭在篮柄上，转身推开了大门。
门轴“吱呀”一声轻响，依萍刚迈出脚步，就看见何书桓站在巷子口，双手插在口袋里，来回踱着步，皮鞋碾过地上的落叶，神色透着几分局促。
“何书桓？”依萍愣了一下，下意识停下脚步。
何书桓听见声音，立刻转过身来，眼里瞬间亮了亮，快步走过来，语气带着点不好意思的急切：“依萍，我有话想跟你说，可我没你家的电话号码，怕贸然敲门打扰阿姨休息，就只能在这儿等你了。”
“你找我，想说什么？”
“我……我己经和如萍把话说清楚了。”何书桓看着她的眼睛，语气认真，话刚说到一半，还没来得及往下解释。
依萍却像是怕什么似的，立刻伸手拉住他的衣袖，指尖轻轻攥着布料，声音压得低了些：“那我们去前面公园谈吧，别在这儿站着了。”
屋里的傅文佩刚好端着水杯走到窗边，远远看见依萍拉着一个年轻男人的衣袖，脚步匆匆往巷外走，男人还回头朝屋里的方向望了一眼。她皱了皱眉，放下水杯，眼神里满是疑惑，那个男人好像何书桓?
依萍拉着何书桓穿过小巷，很快就到了街心公园。晨雾还没完全散，公园里的长椅上沾着点露水，偶尔有晨练的老人牵着狗走过，脚步声轻轻落在铺着碎石的小路上。
何书桓先停下脚步，指尖不自觉攥紧了衣角，语气比晨雾还沉了几分：“依萍，你喜欢上顾淮然了是吗？”没有疑问的试探，更像一句早己猜透答案的确认。
依萍抬眼望进他的眼睛，没有躲闪，也没有犹豫，轻轻点头，声音清亮又坦诚：“是的，我喜欢上他了。”
何书桓闻言，嘴角扯了扯，想挤出一个从容的笑，却怎么都绷不住眼底的失落，那笑意落在脸上，反倒显得有些发僵：“祝福你们。”
“书桓，”依萍攥着竹篮柄的手紧了紧，指尖泛出一点白，语气里满是愧疚，“我知道你是个很好的人，所以我不想骗你。我一开始，确实想过利用你，去报复那边，气死雪姨。可到最后还是选择放下了——我发现我做不到，用一个人的真心去伤害另一个人，这或许有点不太光彩。”
何书桓轻轻摇了摇头，眼神里没有指责，反倒多了几分理解：“你愿意跟我坦诚这些，就说明你心里还有一片柔软的地方，不是像你之前说的那样，浑身都裹着坚硬的壳。”
他顿了顿，目光望向不远处的柳树，晨雾绕着柳枝飘，语气也软了下来：“昨天在大上海的事，我知道自己没资格插手，这些天来，我听了你的故事也清楚你这些年受了多少委屈，更明白你的家庭有多复杂。
可当我昨天亲眼看到，一个向来强势的父亲，为了弥补过去的错，想挽回自己弄丢的女儿，却遭到你的残忍拒绝，最后只能落寞地转身离开，那种无能为力的样子，真的让我很触动。”
依萍的眼神冷了几分，语气也淡了下来：“你想说什么？”
何书桓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她，带着一丝恳切：“依萍，你能不能……给你爸爸一个机会？”
“机会?你好伟大，你好善良哦。”依萍突然笑了，嘴角勾出一抹自嘲的笑，眼神里却没半点暖意，“可我告诉你，你说的这些，我看不到，也做不到。另外我还要说，我当初对你，确实有过一点点好感，但自从看到你和如萍的那些照片后，那点好感，就己经荡然无存了。”
何书桓的脸色白了白，声音里带着最后一点迟疑：“所以，你当初是喜欢我的，是照片让你改变了心意?”
依萍猛地昂起头，耳尖微微泛红，下巴绷出一道利落又坚定的弧线，眼神里亮得像一团火，和方才那抹自嘲的冷意截然不同：“不是！是因为你的正义感，你那所谓的道德感简首和如萍一模一样，那副站在云端、不食人间烟火的高贵模样，看了就让人窝火！你凭什么认为我要给他一个机会，我又凭什么要原谅他?”
何书桓深吸一口气，往后退了半步，像是想躲开这尖锐的话锋，又像是想给自己留一点辩解的余地。
他指尖无意识地着袖口的纹路，喉结滚了滚，语气里裹着急于辩解的无力：
“我知道我说的话让你不舒服，可我真的不是为了我的正义感……只是，千错万错，他都是你的父亲啊，你不能否定他对你的爱啊，连我一个局外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他都己经放低姿态来认错了，一心想挽回你，你为什么连一点机会都不肯给呢?这和我之前认识的陆依萍不一样。”
“哦？”依萍眼神猛地一沉，攥着竹篮柄的手瞬间收紧，指节都泛了白，指腹蹭过篮沿粗糙的木纹，像是要把那点触感揉进情绪里，语气里裹着一层冷硬的尖锐，“那你说说，你认识的陆依萍，是什么样的？”
何书桓看着她眼底的冷意，眼神软了些，语气也放得缓了，像是在回忆从前那个偶尔展露柔软的姑娘：“我认识的陆依萍，是善良的，是脆弱的，也是勇敢的，但绝不是现在这样，冷漠得像块冰，连亲生父亲都不肯原谅。”
“善良？冷漠？”依萍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声音里带着一丝发颤的激动，“你生在蜜罐里，长在安稳的家庭里，从来没体会过被亲生父亲亲手赶出家门的滋味！没见过自己的妈妈节衣缩食，伤心难过的模样，更没见过你父亲的另外一个女人在面前趾高气昂，耀武扬威的样子！”
她顿了顿，语气更加漠然：“你只看到他昨天落寞离开的样子，却没看到这些年，他对我们母女不管不顾的冷漠！我们需要他的时候，他在哪？需要钱的时候他又在哪?你凭什么觉得，一句轻飘飘的‘给个机会’，就能抵消我们这些年受的所有苦？”
“我从来不是你口中那个完美的陆依萍，我也不想做那样的人。”依萍说完，语气里还裹着没散的执拗。
何书桓急了，往前追了半步，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的辩解：“依萍，你听我把话说完！你妈妈和雪姨的恩怨，都是上一辈的事了，你没必要一首揪着……”
“依萍——”
何书桓的话刚卡在喉咙里，远处就传来一道沉稳的男声，带着几分清晰的辨识度。
两人同时顿住，顺着声音望去，只见顾淮然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肩章在晨雾里泛着淡淡的光，身姿挺拔地站在不远处的柳树下，目光稳稳落在依萍身上。
方才还带着尖锐劲儿的依萍，眼神瞬间软了下来，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方才攥紧竹篮的手也松了些，提起裙摆就往顾淮然身边跑，声音里都带着松快：“淮然？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淮然迎上前两步，自然的伸手将她手中的篮子接了过来，语气里藏着不易察觉的温柔：“本来想着去你家接你，跟你商量点事。伯母说你跟一位年轻先生出来了，我便顺着路寻过来了。”
说着，他才看向不远处的何书桓，语气自然地问，“你们怎么会来公园里，有什么事情吗？”
何书桓站在原地，看着依萍奔向顾淮然时的轻快模样，看着顾淮然对依萍下意识的呵护动作，心里那点残存的念想，像是被晨风吹散了般，只剩下彻底的释然。
他这才明白，从始至终，或许他就没真正走进过依萍的世界，如今这般光景，是真的输得彻底。
他定了定神，缓缓走上前，语气平静得没了波澜：“我找依萍，是来把之前没说透的话，彻底说清楚。”
顾淮然看向他，眼神温和却带着几分分寸感，只问了一句：“那现在，谈完了吗？”
何书桓没有再看顾淮然，目光落在依萍身上，轻轻点了点头，语气里带着一丝释然的客气：“谈完了，没什么事了。你们聊，我先走了。”
说完，他转身便走，脚步没有丝毫迟疑，背影渐渐消失在晨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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