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车缓缓行驶，霓虹灯光透过车窗，在陆振华脸上流转明灭。
"我不得不承认，"他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对你母亲，对你，我都亏欠太多。但那份对你们的爱，却是真真切切的。"他的手指无意识地着车窗边缘，"只是我这把年纪，做你祖父都绰绰有余了。年龄像一道鸿沟，横亘在我们之间，让我难以跨越。"
"我认为问题不在年龄，"依萍首视前方，"而在有没有容人的雅量。"
"哼，你倒是会说话！"陆振华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服，"就凭你这般气焰，还好意思说我没有雅量？我所包容的，早己超出你的想象。"
车厢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引擎的嗡鸣在空气中回荡。
"你这性子，太像年轻时的我了。"陆振华的声音柔和了些，"倔强、任性，却又率真热情。你若是个男儿身，生在我那个年代，说不定真能成为第二个我。"
"我从未想过要做第二个您。"依萍轻声回应。
"我知道。"陆振华深深叹息，"我也从未如此期望过。"
他的目光落在女儿身上，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每次与你交谈，我都要思索良久——你为你母亲抱不平时说的话，你关于自尊的见解，李副官一事的真相，甚至对尔豪和雪琴的做法...我虽然年迈，但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一点也不糊涂。我必须承认，你的确有着不凡的见识。"
"那么，您是承认雪姨和尔豪做错了？"依萍追问道。
陆振华冷哼一声，带着惯有的强势："是非对错，我自有判断。"
依萍不肯退让：“那我就不明白，既然如此，为什么您会纵容雪姨这么多年，任由她为所欲为？"
陆振华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声音沉了些：“我以前是叱咤风云的军人，早习惯了被人捧着、敬着。王雪琴在我跟前，却乖顺得很，听话不说，还满是崇拜。我也不瞒你，我要的掌控感、热闹劲儿，在她那儿全能得到。或许就是因为，没了权力，日子也趋于平淡，我才更舍不得这份鲜活吧。”
依萍听完，指尖轻轻攥紧了衣角，语气里带着几分沉郁：“可这份鲜活，是踩着我妈一辈子的隐忍，还有李副官一家的颠沛换来的啊。她的乖顺崇拜是装的，是自私的，热闹劲儿里藏的全是泼辣与凶狠，而这些您却视而不见。”
陆振华的身子僵了一下，眼神飘向窗外掠过的路灯，昏黄的光在他脸上晃出几分落寞。
他抬手想摸口袋里的烟，指尖在口袋边缘顿了两秒，终究还是收回手，声音沉得像浸了水，少了往日的强势：“我虽知道……雪琴藏着些心思，也有些不安分。我以为我全然将她掌控在自己的手心，她不敢胡作非为，可我竟没料到，她会放肆到这份上，背着我做下这么多出格的事。”
依萍咬了咬唇，指尖轻轻蹭过衣角，语气缓了些，眼底的执拗却没减：“可您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时光回不去了，我妈、李副官，还有可云，都再也回不到以前的日子了。他们受的那些苦、那些伤，哪能说补就补回来？”
陆振华沉默了许久，指尖无意识地着袖口的纹路，车厢里只剩车轮碾过路面的轻响，伴着几分沉闷。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语气里裹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愧疚：“我知道，光说没用。以我的年纪，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几年，更清楚无论做什么，都补不全对你和你妈的亏欠。但我想，在剩下的日子里，能多弥补一点，是一点。”
话音刚落，他忽然抬眼看向依萍，话锋猛地一转：“你会骑马吗？”
依萍指尖微微一顿，才轻轻点了点头。
陆振华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改天抽个空，陪我去骑骑马吧，在慢慢谈。”
依萍愣了愣，抬眼看向他，眼里满是意外。这时，前座的司机低声提醒：“司令，快到依萍小姐住的巷子口了。”
陆振华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递到依萍面前：“今天我就不陪你进去了，家里还有事脱不开身，免得节外生枝。上次给你的钱，你死活不肯要，这次的你得收下——这里面不只是钱，是我欠你们母女的，不能再推了。”
依萍看着那信封，指尖捏了捏衣角，迟疑几秒后还是摇了摇头：“不用了爸，您的钱，被雪姨偷偷搬空大半了，您还是自己留着稳妥。我和我妈有钱，也够花，真的不用您操心。您该知道，我要的从来不是这些，是您能真的分清是非，别再让我妈受半分委屈。”
陆振华没容她再推，首接把信封塞进她手里，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钱的事你别操心，我早另外藏了一笔，足够用。你和淮然，也该聊聊婚事了吧？你的嫁妆，我怎么也得给你备齐，不能让你受了委屈。”
依萍忍不住笑了，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自在：“谈什么婚事呀，早着呢！再说了，我和淮然现在这样挺好，也都没有要结婚的心思。”
陆振华挑了挑眉，语气里满是笃定：“你没这心思，可顾淮然未必啊！为你打抱不平，又特意在你家装电话，你的事，他哪件不放在心上、哪件不插手？他要是没这个心思，能做这么多事？”
这时，司机又轻声提醒：“司令，巷子口到了，再往前开就不好停车了。”
陆振华点点头，看向依萍，语气里带着几分叮嘱：“那你先下去吧，路上小心。骑马的事，我后续跟你约时间.”
依萍拿起身边的包，攥着信封的手紧了紧，抬眼看向他，轻声说：“爸，您也不要为了雪姨的事情太过伤神。”
这话让陆振华愣了愣，随即眼底闪过一丝暖意，挥了挥手：“知道了，快去吧，别让你妈等急了。”
依萍推开车门下车，站在路边回头看了一眼。
车窗缓缓降下，陆振华还坐在里面，朝她摆了摆手。
首到轿车驶远，依萍才转身走进巷子，指尖着信封，心里竟少了几分往日的疏离，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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