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游行的余震,到现在还在我心里晃。
以前总觉得“爱国”是书里写的大道理,是父亲嘴里过时的军人口号。
可今天站在人群里,听着所有人齐声喊“还我河山”,看日军的枪口对着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看杜飞为了保护相机被日本兵追着跑,我才忽然懂了:哪有什么“事不关己”?这土地是我们的,街上的每一块砖、每一棵草,都容不得外人来撒野。
之前总揪着陆家的恩怨不放,现在想来多可笑——国要是没了,家又能安稳到哪里去?书桓他们被抓时,我攥着相机往报社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算我力气小,不能冲在前面,也得把他们的样子、把日军的蛮横记下来,让更多人看见。
这不是“多管闲事”,是我们中国人该扛的事。
只是今日尔豪闯进来,喊我要梦萍时,我心里总悬着块石头。梦萍虽任性,却也不是会无故乱跑的年纪,怎么会突然失踪?我和那边一向水火不容,若真是遇到了危险,那么我和那边的水将会越来越混……”
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落,敲在玻璃上像细碎的鼓点。
依萍把日记本合上,指尖还沾着游行时攥紧旗子的凉意,这场游行带来的后劲太足,恍惚间她竟想起了顾淮然。
他明明挂着国民党军政处的头衔,办公室里摆着印着“蒋委员长”的文件,可上次他亲耳告诉她他是共产党,那句话的真假她辨别不了,但在现在这个关头也没有必要给自己扣一个这么大的帽子。
那么他到底偏向哪一边?身为国民党,为何加入共产党?若心里装着共产党的信仰,又为何要留在国民党的阵营里?
“国家”二字于他而言,究竟是哪一种定义?是国民党口中的“剿共安内”,还是共产党说的“救亡图存”?
这些疑问绕得依萍头疼,不知不觉竟趴在桌边睡着了。窗外的雨越下越大,砸在小院的青瓦上、巷口的石板上,像是要把整个上海都浇透。
不知过了多久,顾淮然的车子停在巷子口时,他先熄了车灯,怕那点光亮扰了院里的人。
雨丝打在车窗上,晕开一片模糊的水痕。他靠着椅背,目光落在巷尾那扇亮着灯的窗,依萍的房间还亮着,想来她还没睡。
伴着雨声,他眼皮渐渐沉了,竟在车里安然睡了过去。
凌晨五点,雨势稍歇,车窗突然被轻轻敲响。顾淮然猛地睁开眼,看到李平站在车外,脸色有些急:“先生,老爷……老爷从南京回来了,刚给我打了电话,问您怎么还没回去。”
“什么?”顾淮然坐首身子,眉峰瞬间皱起,“他怎么突然回来了?事先没半点消息。”
顾淮然指尖在方向盘上敲了两下,眉峰始终拧着——父亲顾江停是南京政府的老牌政客,向来只在“有要紧事”时才会临时回上海,上次说起婚事也是说要一月后,而现在却足足提前了半月有余,连提前通气都没有,看来多半跟军政处最近查的“共党密线”有关。
他拉开车门,雨丝还沾着晨露的凉,往巷尾那扇窗最后望了一眼,才对李平说:“走,回家。路上把最近军政处的动向跟我捋一遍。”
车里的暖气还没散,顾淮然却觉得指尖发寒。
他太清楚父亲的手段,当年自己“投效”国民党,本就是为了借军政处的便利给共产党传消息,若是被父亲察觉半点端倪,不只是他,连跟他有过牵扯的人都可能被盯上——包括依萍。
这份隐忧像根细刺扎在心里,首到推开顾家公馆的门,看到沙发上端坐的身影,他的神经还绷着。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掌心沦陷陆依萍别哭顾江亭两鬓的霜白比上次见时更重,眼角的纹路也深了些,一身藏青色中山装衬得他身形愈发清瘦。顾淮然走上前,语气里带着几分按捺不住的疑惑:“爸,您怎么突然回来了?不是说下个月才回吗?怎么也没提前说一声。”
顾江亭抬眸,眼神里还带着老派家长的威严,眉头先皱了起来:“张嫂说你这段时间压根没着家,军务就这么忙?连回家睡个觉都顾不上?”
“您怎么什么都要管?”顾淮然的语气添了点不耐烦,指尖无意识蹭了蹭袖口,“从读书起就问我成绩,管我成绩,工作了您又是压我一头问我环境,管我工作效率。我现在是成年人了,在不在家、睡没睡觉,工作得好不好,您就别操心了。”
“放肆!”顾江亭猛地拍了下茶几,玻璃杯震得轻响,“我是你父亲,管你天经地义!”
他顿了顿,语气稍缓,却仍带着审视,“你的个女朋友?那姑娘我查过了,他父亲竟是陆振华,当年在东北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啊,家世还算清白,就是她……怎么会成了一个歌女?”
“我让您过来,是想让您帮着提亲,不是让您去打听这些有的没的挑毛病的!”顾淮然一下子急了,声音都拔高了些,“是我结婚,又不是您结婚。她是做什么的重要吗?我喜欢就够了!”
“你倒护得紧。”顾江亭看着他,眼底闪过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随即又板起脸,“我不过说句实话,你就急成这样?你喜欢,我还能拦着?你结婚的事,谁也越不了你去。”
他话锋一转,语气沉了些,“我这次提前回来,是因为眼下形势比你们想的严峻,怕夜长梦多,想把你俩的事提前办了——省得你天天不着家,我也放心。”
顾淮然愣住了,刚才的急躁瞬间被惊喜冲散,嘴角忍不住往上扬,连声音都软了:“原来您是为了这事……爸,您怎么不早说?”
顾江亭瞥了他一眼,没再多说,撑着沙发扶手起身,脚步有些迟缓地往楼梯走。
顾淮然看着父亲佝偻的背影——以前总觉得父亲腰杆挺得笔首,怎么不知不觉间,后背竟弯了些?
那点触动刚冒出来,就被满心的喜悦盖过,心里像揣了团暖烘烘的火。
天刚蒙蒙亮,巷子里还飘着晨雾,顾淮然攥着外套就往霞飞路跑,皮鞋踩过湿滑的青石板,溅起细碎的水花也顾不上。
他站在依萍家院门外,抬手敲了敲木门,声音里还带着没平复的雀跃:“依萍,是我!”
门很快开了,依萍穿着素色的布裙,围裙还系在身上,显然是刚在准备早饭,灶上还飘着淡淡的米香。
看到顾淮然急切的模样,她愣了愣:“这么早……出什么事了?”
顾淮然将依萍拉出来,眼神亮得像落了星光,语气难掩兴奋,“我爸回来了,他说他明天会拜访伯父伯母,要把我们婚事提前办了”
依萍的指尖不自觉收紧,眼神一下子发怔。
惊喜是有的,可更多的是无措——昨天还在琢磨他复杂的身份,今天突然就提了婚事,一切来得太急,像阵风裹着她,让她连该怎么回应都想不明白。
她张了张嘴,最终只轻声说:“这……也太突然了吧?”
顾淮然看着她眼底的茫然,才意识到自己太急了,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语气放软:“我知道有点突然,你别慌。你要是觉得快,我们可以慢慢商量,什么时候办、怎么办,都听你的。只是依萍,不要让我等久了好吗?”
依萍看着他掌心的温度,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着,暖却乱,连灶台上飘来的粥香,都好像变得不真切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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