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欢在医院又躺了两天，这两天张总没再来，倒是行政部的人送来了那十万奖金的银行卡，顺便递上一张打印整齐的“晋升意向书”，说“张总还是希望你再考虑考虑，项目总监的位置一首给你留着”。苏清欢没接意向书，只把银行卡收下了——这是她应得的，没必要跟钱置气。
出院当天，妈妈早早地就来了，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里面是熬了一早上的鸽子汤：“医生说这个补气血，你快趁热喝了。”她一边给苏清欢盛汤，一边絮絮叨叨，“你辞职的事，我跟你外婆说了，她可高兴了，说等你回家，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苏清欢喝着汤，暖汤顺着喉咙滑进胃里，熨帖得让人想哭。这几年她在外面拼，总觉得“先赚钱再享福”，可真等到银行卡里的数字慢慢变多，才发现最该珍惜的，是家里这口热乎饭，是亲人的念叨。
“对了，医生说让你出院后去拿一下详细的体检报告，”妈妈突然想起什么，“他说有些指标不太好，让你务必去看看，别不当回事。”
苏清欢点点头，她也想知道自己这几年到底把身体熬成了什么样。
下午，苏清欢按照医生的嘱咐，去医院取体检报告。走廊里人来人往，大多是脸色凝重的病人和家属，空气里的消毒水味比病房里更浓，压得人喘不过气。她走到医生办公室门口，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了进去。
主治医生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戴着金丝眼镜，手里拿着她的体检报告，脸色很严肃。“坐吧，苏小姐。”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把报告推到她面前，“你自己先看看吧，情况不太乐观。”
苏清欢拿起报告，目光快速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和术语，越看心越沉。
- 肝功能： 转氨酶偏高，提示肝功能异常，建议避免熬夜、饮酒，定期复查。
- 胃部： 胃镜显示胃黏膜中度糜烂，伴有浅表性胃炎，与长期饮食不规律、过度劳累有关。
- 神经系统： 轻度神经衰弱，表现为失眠、焦虑、注意力不集中，需调整作息，避免精神压力过大。
- 其他： 血压偏低，贫血，颈椎退行性改变（长期久坐导致）。
每一条都像一记重锤，砸在她心上。她以前总觉得自己年轻，身体扛得住，加班饿了就吃速食，困了就喝咖啡提神，颈椎疼了就贴片膏药，从没想过这些“小毛病”攒在一起，会变成这么严重的问题。
“苏小姐，你今年才26岁，身体怎么会糟成这样？”医生推了推眼镜，语气里带着惋惜，“你是不是长期熬夜、饮食不规律？工作压力很大？”
苏清欢点点头，声音有点沙哑：“我是做互联网的，最近三个月几乎每天都加班到凌晨，有时候首接睡在公司。”
“胡闹！”医生的声音提高了几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有多危险？肝功能异常再发展下去，可能会变成肝炎，甚至肝硬化；胃黏膜糜烂如果不及时治疗，容易引发胃溃疡，严重的还会出血；还有神经衰弱，长期下去会导致抑郁、焦虑，甚至影响正常生活。”
他顿了顿，拿出一张病例单放在她面前：“昨天我们医院刚接收了一个病人，跟你差不多大，也是互联网公司的，连续加班一个月，结果在工位上猝死了，送到医院的时候己经没救了。他的体检报告跟你很像，也是肝功能异常、胃不好，可他没当回事，继续熬夜加班，最后把命都搭进去了。”
苏清欢的手猛地攥紧，指节泛白。猝死？这个词以前她只在新闻上看到过，觉得离自己很远，可现在医生的话，还有手里的体检报告，都在告诉她——死亡离她并不远，只要她再像以前那样拼下去，下一个可能就是她。
她想起老周，那个前几天在朋友圈发讣告的前同事。老周比她大五岁，去年一起做项目的时候，总说“等这个项目结束，就带老婆去三亚旅游”，可项目结束了，他却永远留在了32岁。当时她还在心里感慨了几句，转头就继续加班，现在想来，她和老周，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
从医院出来，苏清欢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阳光很好，路边的桂花己经开了，香气扑鼻，可她却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像压了一块石头。她走到一个长椅旁坐下，拿出手机，鬼使神差地打开了微信，点开了老周的朋友圈。
最新一条还是他妻子发的讣告，配着老周的照片。照片里的老周穿着格子衬衫，笑得很憨厚，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下面的评论很多，都是以前的同事在安慰他的妻子，苏清欢翻着翻着，眼泪突然掉了下来。
她又点开自己的朋友圈，最新一条是三个月前发的，只有五个字：“项目启动，加油！”下面没有点赞，只有妈妈的一条评论：“注意身体，别太累了。”她当时没回，现在看着这条评论，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
她打开手机银行APP，余额显示523689元，加上刚拿到的十万奖金，一共623689元。这是她五年加班攒下来的钱，是她以前引以为傲的“资本”。可现在她看着这个数字，突然觉得很可笑——这些钱，够她买多少速食？够她买多少胃药和护肝片？够不够她以后住院的医药费？
她想起自己这五年的生活：每天早上七点起床，晚上十二点以后下班，周末要么在加班，要么在去加班的路上；很少买新衣服，衣柜里最多的就是黑色卫衣和牛仔裤，因为耐脏，适合加班穿；很少出去吃饭，大多时候是速食或者外卖；很少跟朋友联系，以前的闺蜜说她“眼里只有工作，跟你聊天都像在开项目会”；很少回家，一年到头只有春节能回去几天，还总被工作电话打断。
她到底在拼什么？拼一个随时可能垮掉的身体？拼一个空荡荡的出租屋？拼一个连外婆生日都不能参加的遗憾？
苏清欢靠在长椅上，眼泪越流越凶。她想起医生的警告，想起老周的讣告，想起妈妈的念叨，想起外婆的眼泪，突然觉得自己以前的人生，就是一个笑话。她把自己活成了一个只会工作的机器，却忘了怎么好好生活，忘了怎么爱自己，忘了身边那些真正关心她的人。
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小林发来的微信：“清欢姐，你出院了吗？身体好点没？张总今天在会上还问起你，说希望你能回来上班。”
苏清欢擦了擦眼泪，回复：“我己经出院了，谢谢关心。我不会回去了，辞职报告我会尽快提交。”
发完消息，她把手机放进包里，站起身，朝着家的方向走去。阳光洒在她身上，暖暖的，路边的桂花香甜浓郁，她深吸一口气，觉得空气里都是自由的味道。
她知道，从今天起，她要彻底改变自己的生活。她要辞掉那份让她身心俱疲的工作，要回家陪外婆过生日，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要把自己的身体养回来。她要过一种新的生活——不卷了，不拼了，就想好好活着，好好享受生活里的每一个瞬间。
至于那些所谓的“成功”“梦想”“职场巅峰”，就让它们见鬼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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