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晚宴的水晶灯晃得人眼晕，鎏金餐具碰出清脆的声响，混着宾客的谈笑，像一场精心编排的闹剧。蒋敬轩坐在主位旁，指尖捏着红酒杯，杯壁上的水珠滑落在手背上，冰凉的触感却压不住心里的烦躁——这己经是白崇安第三次绕到“联姻”的话题上，每一次都带着不容拒绝的施压。
“敬轩啊，”白崇安放下筷子，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笑容里满是算计，“你也知道，现在北平的军需补给，大半要靠我们白家从天津港运进来；跟南京那边的关系，也得靠我们白家搭线。你和贺雪的婚事定下来，不仅是两家结亲，更是为蒋家的根基添砖加瓦，这可是一举两得的事。”
蒋敬轩抿了一口红酒，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没压住心里的苦涩。他侧头看向坐在身边的白贺雪，人穿着一身火红色的旗袍，衬得肌肤雪白，嘴角挂着得意的笑，正用眼神示意他“答应”。可他的目光落在白贺雪手腕上的玉镯时，却想起了虞温辞——昨天夜里，虞温辞在书房整理古籍，手腕上戴着他送的那只银镯，月光落在上面，淡得像一层雾。
“叔公那边，也跟我提过这件事，”蒋敬轩放下酒杯，声音平淡，却带着一丝刻意的拖延，“只是最近军政上的事太多，日军又频频在边境挑衅，婚事的事，我想再缓一缓。”
“缓一缓？”白贺雪立刻接过话，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眼眶瞬间红了，“敬轩，我们的婚事，你还要缓到什么时候？五年前你说要等虞温辞，五年后他回来了，你就把我抛在一边吗？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他？”
她提起“虞温辞”，像提起了一根刺，瞬间扎破了晚宴上虚伪的和平。宾客们的谈笑声戛然而止，目光都落在蒋敬轩身上，带着探究和看热闹的意味。蒋敬轩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他最讨厌的就是白贺雪这样，用“委屈”当武器，把私事拿到台面上，逼他妥协。
“贺雪，别闹了。”蒋敬轩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警告，“我们现在谈的是军政大事，不是儿女情长。”
“什么军政大事？”白贺雪猛地站起身，旗袍的裙摆扫过餐桌，带倒了一只酒杯，红酒洒在洁白的桌布上，像一滩血迹，“你不就是不想跟我结婚，想护着那个虞温辞吗？我告诉你，蒋敬轩，他就是个灾星！五年前克死了自己全家，五年后回来又想毁了你，你清醒一点！”
“闭嘴！”蒋敬轩的声音陡然拔高，眼底的怒意几乎要溢出来，“不准你这么说他！”
这是他第一次在公开场合维护虞温辞，也是第一次对自己发这么大的火。白贺雪愣住了，眼泪掉得更凶，却带着一丝绝望的偏执：“我不准？你为了他，竟然对我这么凶？蒋敬轩，你别忘了，没有我们白家，你根本撑不住北平的局面！你要是不跟我结婚，我就让我爹断了你的军需，让你在南京那边也抬不起头！”
她的话像一把刀，狠狠扎在蒋敬轩心上。他知道，白贺雪说的是真的——白家在北平的势力盘根错节，军需、人脉，他现在确实离不开。可他也知道，他不能跟白贺雪结婚，一旦结婚，他就再也没有理由留在虞温辞身边，再也没有机会查清虞家的真相，甚至可能……成为伤害虞温辞的帮凶。
“贺雪，你先坐下，”白崇安适时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安抚，却更像威胁，“敬轩也是一时糊涂，你别逼他太紧。不过敬轩啊，我还是要提醒你，‘大局为重’。蒋家的基业，可比一个女人重要多了。”
蒋敬轩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拳头，指节泛白。他看着白崇安那张虚伪的脸，看着白贺雪哭红的眼睛，看着满座宾客探究的目光，心里的挣扎像潮水一样涌上来——一边是家族基业、军政大权，一边是他想护的人、想查的真相，他该怎么选？
晚宴散场时，己经是深夜。蒋敬轩坐在车里，看着窗外掠过的街灯，脑子里全是白贺雪的威胁和虞温辞的脸。司机问他“回别墅还是去军部”，他犹豫了很久，才低声说：“回别墅。”
他想见到虞温辞，想看看那个总是对他冷淡的人，想知道如果告诉他“可能要和白贺雪结婚”，他会是什么反应——是会像白贺雪一样哭闹，还是会像平时一样，淡淡地说一句“少帅自己决定就好”？
别墅的灯还亮着，客厅里的壁炉燃着炭火，虞温辞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宋刻本论语》，却没有翻页，显然是在等他。听到开门声，虞温辞抬起头，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平淡地说：“少帅回来了，我去给你热碗汤。”
他起身要走，手腕却被蒋敬轩抓住。蒋敬轩的手很凉，带着夜风吹过的寒意，力道却很轻，像在害怕什么。“不用了，”蒋敬轩的声音很哑，“我有话跟你说。”
虞温辞的身体僵了一下，却没有回头，只是轻声说：“少帅想说什么？是关于沈先生那边的消息，还是……古籍的事？”
蒋敬轩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的愧疚像潮水一样涌上来。他想说“白家逼我结婚”，想说“我不想跟白贺雪结婚”，想说“我想护着你”，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轻飘飘的：“没什么重要的事，你早点休息吧。”
他还是说不出口，他怕看到虞温辞失望的眼神，怕听到那句“少帅自己决定就好”，更怕自己真的会因为“大局”，放弃他想护的人。
虞温辞没有追问，只是点了点头，转身走向楼梯。走到拐角时，他才停下脚步，扶着冰冷的栏杆，大口地喘着气——刚才蒋敬轩抓着他手腕时，他闻到了人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是白贺雪常用的那款玫瑰香水，浓烈得让人恶心。他还看到了蒋敬轩口袋里露出来的半截请柬，上面印着“白家晚宴”的字样，不用想也知道，蒋敬轩今晚去了哪里，谈了什么。
第二天清晨，虞温辞在花园里修剪栀子花枝时，听到了佣人低声说话的声音——
“你听说了吗？昨晚白家晚宴上，白小姐逼着少帅跟她结婚，少帅好像……没有拒绝。”
“真的假的？那虞先生怎么办啊？少帅不是挺护着虞先生的吗？”
“护着又有什么用？白家势力那么大，少帅要是不跟白小姐结婚，就完了。再说了，白小姐才是名正言顺的蒋太太，虞先生……不过是个见不得光的。”
后面的话，虞温辞没有再听。他手里的剪刀掉在地上，发出“当”的一声轻响，震得手指发麻。他看着那些被剪断的栀子花枝，白色的花瓣落在泥水里，像碎了的月光，再也拼不回去。
“温辞？”
蒋敬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虞温辞没有回头，只是弯腰捡起剪刀，声音平淡得像在说天气：“少帅早。”
蒋敬轩走到他身边，看到他眼底的红血丝，心里的愧疚更重了。“你都听到了？”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恳求，“那些都是谣言，你别信。”
“谣言？”虞温辞终于回头，脸上扯出一个极淡的笑，却没达到眼底，“少帅昨晚去了白家晚宴，白小姐逼你结婚，你没有拒绝，这也是谣言吗？少帅口袋里的请柬，白小姐身上的香水味，也是谣言吗？”
蒋敬轩的身体猛地一僵，他看着虞温辞眼底的失望，像看到了五年前那个雪夜——虞温辞站在虞家大门前，看着熊熊烈火，眼底也是这样的失望，冰冷得让人心疼。
“我没有答应她，”蒋敬轩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我只是……还在考虑。温辞，我有我的难处，白家的势力太大，我现在离不开他们，我……”
“我知道。”虞温辞打断他，声音依旧平淡，“少帅是‘大局为重’，蒋家的基业，比什么都重要。我不过是个‘见不得光’的人，怎么能耽误少帅的‘大局’？”
他的话像一把刀，狠狠扎在蒋敬轩心上。蒋敬轩想解释，想告诉虞温辞“你不是见不得光的人”，想告诉虞温辞“我不想跟白贺雪结婚”，可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确实在考虑，确实在“大局”和“虞温辞”之间犹豫，他没有资格反驳。
“少帅要是没别的事，我想回书房整理古籍，”虞温辞转身要走，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沈先生那边还等着我回复，我不能耽误。”
蒋敬轩没有拦他，只是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别墅门口，心里的痛苦像潮水一样涌上来。他知道，这一次，他伤得虞温辞太深，那些曾经的信任和期待，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而在别墅的大门外，一辆黑色的汽车里，白贺雪看着蒋敬轩失魂落魄的样子，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她拿出手机，拨通了父亲的电话，声音里带着一丝狠厉：“爹，蒋敬轩己经开始犹豫了，我们再加把劲，就能彻底把那个虞温辞从他身边赶走！到时候，我就是名正言顺的蒋太太，北平的一切，都是我们白家的！”
电话那头传来白崇安满意的笑声：“好，做得好！贺雪，你放心，爹一定会帮你，让你嫁给蒋敬轩，让那个虞温辞……永远消失！”
白贺雪挂了电话，看着别墅的方向，眼底的偏执越来越浓。她知道，她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只要再逼蒋敬轩一把，只要再让虞温辞彻底心冷，蒋敬轩就会彻底属于她，那个虞温辞，就再也没有机会跟她抢了。
书房里，虞温辞坐在案前，手里拿着那本《宋刻本论语》，却一页也看不进去。眼泪掉在书页上，晕开了上面的字迹，像五年前虞家大火里，那些被烧毁的古籍，再也无法修复。
他想起蒋敬轩昨晚的犹豫，想起佣人说的“见不得光”，想起白贺雪得意的笑脸，心里的恨意和失望像藤蔓一样缠上来，勒得他喘不过气。他知道，蒋敬轩最终会选择“大局”，选择白家，选择放弃他。而他，不过是蒋敬轩生命里的一个过客，一个用来填补过去回忆的替代品，一旦有了“更重要”的选择，就会被毫不犹豫地抛弃。
“爹，娘，”虞温辞对着空无一人的书房，轻声呢喃，声音里带着哽咽，“儿子没用，儿子不仅没能为你们报仇，还成了别人的累赘，成了一个‘见不得光’的人。你们放心，儿子不会再拖累任何人，也不会再相信任何人。等儿子帮沈先生护住古籍，就会离开这里，找机会为你们报仇，绝不会让你们白白死去。”
他擦干眼泪，拿起笔，在一张纸上写下“沈先生亲启”，开始整理古籍的转移方案。他知道，他不能再依赖蒋敬轩，不能再抱有任何期待。从现在起，他只能靠自己，靠自己护住想护的人，靠自己找到真相，靠自己为家人报仇。
而蒋敬轩站在书房门外，听着里面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心里的痛苦像刀割一样。他知道，他和虞温辞之间，己经有了一道无法弥补的裂痕，这道裂痕，叫做“大局”，叫做“白家”，叫做“身不由己”，却也叫做“他的犹豫”。他不知道，这道裂痕，会不会最终把他们彻底推向对立面，会不会让他永远失去那个想护的人。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书房里，却暖不了虞温辞冰冷的心。他看着纸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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