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院的梧桐叶落了一地，被秋风卷着贴在囚室的窗纸上，沙沙作响，像谁在低声絮语。虞温辞坐在窗边，手里捏着半块干透的桂花糕——是昨天蒋敬轩带来的，他没舍得吃完，现在糕饼硬得硌牙，却还带着一点淡淡的甜，像残存的、快要抓不住的回忆。
“哐当”一声，铁门被轻轻推开，蒋敬轩的脚步声比往常更轻，身后还跟着一个佝偻的身影——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手里紧紧攥着一个褪色的布包，眼神里满是局促和不安。
虞温辞的目光落在老人身上，指尖突然顿住，手里的桂花糕“啪嗒”掉在桌上。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太急，带得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张……张叔？你还活着？”
被称作“张叔”的老人抬起头，看到虞温辞，浑浊的眼睛瞬间红了，他上前一步，又不敢靠太近，只是颤巍巍地看着他，嘴唇哆嗦着：“小少爷……真的是你……我还以为……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蒋敬轩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眼底的紧绷稍稍松了些——张叔是虞家以前的老管家，五年前虞家大火后就失踪了，他派人找了整整五年，昨天才在城郊的破庙里找到他，老人说有关于虞家旧事的重要线索，一定要亲自交给虞温辞。
“张叔，你这些年去哪了？”虞温辞的声音还是在抖，他想上前扶老人，却又想起自己还在囚室里，脚步顿在原地，眼眶红得厉害，“当年大火后，我找了你好久，他们都说你……你己经不在了……”
张叔抹了把眼泪，把手里的布包递过去，布包上还沾着泥土和草屑，显然是一路奔波来的：“大火那天，我本来要去给老爷送账本，刚到门口就看到火光，还听到有人说‘不能留活口’，我吓得躲进了柴房，后来趁乱逃了出来，一首在城外躲着，不敢露面……”
虞温辞接过布包，指尖碰到粗糙的布料，像是碰到了五年前那场灼人的大火。他颤抖着打开布包，里面是几页泛黄的账本碎片，还有一枚小小的铜钥匙——是虞家书房抽屉的钥匙，他小时候经常拿着玩。
“小少爷，你看这个。”张叔指着其中一页账本碎片，上面有几行模糊的字迹，能看清“白记商行”“借款五万两”“蒋明远担保”几个字，“这是老爷大火前三天让我整理的账本，白记商行就是白家的产业，他们找老爷借了五万两，担保人是蒋家的二老爷蒋明远……我当时觉得奇怪，白家那么有钱，怎么会找老爷借钱，还让蒋二老爷担保，现在想来，他们根本就是故意的！”
“蒋明远？”虞温辞的指尖猛地攥紧账本碎片，纸张边缘划破了手指，渗出血珠，他却浑然不觉，眼神里满是震惊和痛苦，“是……是蒋敬轩的叔父？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家跟白家无冤无仇，跟蒋明远也只是点头之交……”
张叔叹了口气，声音压得更低，像是怕被人听见：“我躲在城外的时候，偶然听到白家的人聊天，说老爷不肯跟他们‘合作’，还发现了他们和日本人的往来，所以他们才故意放火烧了虞家，嫁祸给老爷‘通敌’，好吞并虞家的产业……还有蒋二老爷，他早就跟白老爷勾结在一起了，那笔借款根本就是个幌子，是为了让老爷掉进他们的圈套！”
“通敌……”虞温辞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突然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悲凉，眼泪却顺着脸颊往下掉，“原来当年我家被污蔑通敌，跟现在他们污蔑我，用的是同一个手段……张叔，我爹娘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他们是不是……是不是为了保护我，才故意把我送走的？”
张叔的眼泪也掉了下来，他点了点头，声音哽咽：“老爷和夫人早就察觉不对劲，他们让你去江南，说是游学，其实是想让你远离北平这个是非地，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大火那天，夫人还在喊着你的名字，让我一定要找到你，保护好你……”
虞温辞再也忍不住，蹲下身，双手捂住脸，肩膀剧烈地颤抖着。五年了，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山河碎时念归人 他一首以为爹娘是因为“通敌”才被烧死，一首活在愧疚和自责里，现在才知道，爹娘是被人陷害，是为了保护他才牺牲的。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细节——爹娘送他走时发红的眼眶，塞给他的那封“遇到危险就去找蒋敬轩”的信，突然都有了意义，却也让他更痛苦，像有一把刀在心里反复切割。
“温辞……”
蒋敬轩的声音轻轻响起，他蹲下身，想拍一拍虞温辞的背，却又怕触碰到他的伤口，手悬在半空，最终只是笨拙地递过一块干净的布巾。他看着虞温辞颤抖的背影，心里像被灌满了铅，沉重得喘不过气——他终于明白，自己之前的误解和伤害，对温辞来说是多么残忍，温辞承受的，远比他想象的要多得多。
“对不起。”蒋敬轩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这是他第一次如此郑重地跟虞温辞道歉，不是因为灌食，不是因为囚禁，而是因为他没能早点查清真相，没能保护好温辞，让温辞在痛苦和误解里挣扎了五年，“我知道现在说对不起没用，但我保证，我一定会查清楚当年的事，一定会让白家和蒋明远付出代价，给你爹娘，给虞家，一个交代。”
虞温辞慢慢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眼睛却亮了些，不再是之前那种死寂的平静，而是带着一丝微弱的光——那是希望的光，也是复仇的光。他看着蒋敬轩，声音沙哑却坚定：“你说的是真的？你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相信他们的鬼话，怀疑我了？”
“不会了。”蒋敬轩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眼神里没有丝毫犹豫，“从现在起，我信你。张叔带来的线索，我会立刻派人去查，白家和蒋明远的往来，还有当年大火的真相，我都会查清楚。你放心，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也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张叔在一旁看着，擦了擦眼泪，又想起什么，脸色突然变得凝重：“少帅，小少爷，我还有件事要告诉你们。我来的时候，看到有人在跟踪我，好像是白家的人，他们肯定是怕我把事情说出来，想灭口……你们一定要小心，他们心狠手辣，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蒋敬轩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站起身，对门外喊了一声：“李副官！”
李副官很快跑了进来，看到屋里的情景，又看了看张叔，立刻明白过来，躬身道：“少帅，有什么吩咐？”
“立刻安排人保护张叔，把他送到安全的地方，派人二十西小时看守，绝不能让任何人靠近他。”蒋敬轩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另外，去查一下白家最近的动向，特别是白父和蒋明远的往来，还有五年前虞家大火前后，他们的行踪，一定要查得仔细，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是！”李副官应声而去，临走前还特意看了虞温辞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欣慰——终于有线索了，虞先生的冤屈，或许很快就能洗清了。
囚室里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秋风卷着落叶的沙沙声。虞温辞拿起桌上的账本碎片，指尖轻轻拂过上面模糊的字迹，像是在触摸爹娘的温度。蒋敬轩站在他身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陪着他，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两人身上，在地上投下两道长长的影子，虽然还有距离，却不再像以前那样，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
“蒋敬轩。”虞温辞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松动，“如果……如果查到真相，你会怎么做？蒋明远是你的叔父，白家在北平也有势力，你会不会……会不会因为‘大局’，又一次妥协？”
蒋敬轩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里还带着一丝不安和警惕，像受惊的小兽，怕再次被抛弃，被伤害。他伸出手，轻轻握住虞温辞的手，虞温辞的手很凉，还在微微颤抖，却没有像以前那样立刻抽回。
“不会。”蒋敬轩的声音很坚定，眼神里满是愧疚和决心，“以前我为了所谓的‘大局’，伤害了你，辜负了你的信任，这一次，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无论是蒋明远，还是白家，只要他们伤害了你，伤害了虞家，我就绝不会放过他们，哪怕付出一切代价，我也要给你一个交代，给你爹娘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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