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花园的桂花正开得盛，细碎的金黄花瓣落在青石板上，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香气，却压不住隐约的紧张。蒋敬轩坐在石桌旁，指尖夹着一杯微凉的龙井，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假山——那里藏着李副官的人，一旦白贺雪露出破绽，就会按计划行动。
“敬轩，你最近都不怎么来看我了，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白贺雪端着一碟刚烤好的桂花糕，在他对面坐下，藕荷色的旗袍衬得她肤色白皙，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我知道之前我不该逼你处决虞温辞，可我也是为了你好，你看现在外面的谣言，对你多不利……”
蒋敬轩抬眼，目光平静地扫过她的脸，注意到她捏着碟子边缘的手指微微泛白——以前她面对他时，总是从容自信，从未有过这样的局促。他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语气平淡无波：“我没生气，只是最近军务忙，既要处理西郊的防御，又要应付南京来的专员，没什么时间。”
“专员？南京真的派专员来了？”白贺雪的声音瞬间提高了些，眼神里的不安更明显了，她往前凑了凑，像是很关心，“他们是不是要查虞温辞的事？会不会对你不利？我就说该早点处决他，现在好了，夜长梦多……”
“夜长梦多？”蒋敬轩放下茶杯，指尖在杯沿轻轻，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你觉得，是虞温辞夜长梦多，还是……有其他人心虚，觉得夜长梦多？”
白贺雪的身体顿了一下，像是没料到他会这么问，她很快掩饰过去，低下头，拿起一块桂花糕递过去，声音软了下来：“敬轩，你怎么这么说？我当然是担心你。再说了，虞温辞通敌的证据确凿，还有什么好心虚的？倒是有些人，借着虞温辞的事挑拨离间，想害你……”
“哦？你说的‘有些人’，是指谁？”蒋敬轩没有接桂花糕，目光依旧落在她脸上，不肯放过她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是指那些说看到虞家旧人出现的人吗？”
“虞家旧人？”白贺雪捏着桂花糕的手指猛地一紧，糕饼的碎屑落在她的旗袍上，她却浑然不觉，声音里带着一丝慌乱，“什么虞家旧人？都是谣言吧！虞家五年前就被烧光了，哪还有什么旧人？肯定是有人故意编造谣言，想帮虞温辞脱罪！”
蒋敬轩看着她急于否认的样子，心里己经有了数。他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敲打着白贺雪的神经：“可我听说，那个旧人好像是虞家以前的老管家，叫张……张什么的，有人看到他最近在城郊出现，还说他手里有当年虞家的东西，好像是……账本碎片？”
“账本碎片？！”
白贺雪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她猛地站起身，椅子在青石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杯里的茶溅出来，洒在石桌上，留下一片深色的水渍。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神里满是恐慌，再也没有了之前的从容：“不可能！那本账本当年明明被烧掉了！怎么可能还有碎片？肯定是假的！是虞温辞伪造的！他就是想栽赃陷害我们白家！”
“栽赃陷害？”蒋敬轩也站起身，目光冷得像冰，一步步逼近她，语气里带着滔天的怒意，却又刻意压得很低，“贺雪，你怎么知道那本账本当年被烧掉了？我记得，虞家大火后，所有的东西都被烧得一干二净，除了虞温辞，没人知道当年有那本账本，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白贺雪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她后退一步，撞在石桌上，碟子掉在地上，桂花糕散落一地，像破碎的谎言。她张了张嘴，想辩解，却发现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看着蒋敬轩冰冷的眼神，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衣服，所有的伪装都被撕碎了。
“我……我是听我爹说的！”白贺雪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却依旧带着浓重的颤抖，“我爹说当年虞家有本账本，记录了他们和日本人的往来，大火的时候被烧掉了，所以我才知道……对，就是我爹说的！”
“你爹？”蒋敬轩冷笑一声，眼神里的寒意更甚，“那你再说说，你爹是怎么知道账本里记录的是‘和日本人的往来’？虞家当年从未和日本人有过往来，这一点，我查过当年的所有记录，你爹又是怎么知道的？还是说……”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白贺雪的脸色从苍白变得青紫，才继续说道：“还是说，当年污蔑虞家‘通敌’，伪造账本内容，甚至放火烧了虞家的人，根本就是你爹，还有……你？”
“不是！不是我们！”白贺雪尖叫起来，双手抱头，像是崩溃了一样，“是蒋明远叔叔！是他让我爹这么做的！他说虞家不肯跟我们合作，还发现了我们和日本人的往来，所以必须烧掉虞家，嫁祸给他们！我只是……我只是帮着伪造了虞温辞通敌的证据，我没有放火，我没有……”
话一出口，白贺雪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她猛地捂住嘴，惊恐地看着蒋敬轩，眼泪瞬间掉了下来：“敬轩，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爱你了，我怕虞温辞回来抢你，我怕你离开我，所以我才……我才帮着他们做了那些事，你原谅我，好不好？”
蒋敬轩站在原地，看着她崩溃的样子，心里没有一丝怜悯，只有无尽的愤怒和愧疚。愤怒的是白贺雪为了一己私欲，不惜陷害无辜，毁掉虞家；愧疚的是自己之前被蒙蔽，错信了她，还因此伤害了温辞，让温辞在囚室里承受了那么多痛苦。
“原谅你？”蒋敬轩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和泪，“你让我怎么原谅你？你毁掉了温辞的家，害死了他的爹娘，还伪造证据污蔑他通敌，让他承受了五年的痛苦和误解，现在你告诉我，你只是‘太爱我了’？白贺雪，你的爱，太肮脏，太可怕了！”
他转身，不再看白贺雪一眼，声音冷得像冰：“李副官，把人带上来。”
隐藏在假山后的李副官立刻带人出来，手里拿着手铐，快步走到白贺雪面前。白贺雪吓得瘫坐在地上，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伸出手，想抓住蒋敬轩的衣角，却被他狠狠甩开。
“敬轩，不要！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再也不敢了！”白贺雪哭喊着，声音凄厉，却再也唤不回蒋敬轩的一丝动容。
蒋敬轩头也不回地走出白家花园，桂花的甜香依旧弥漫在空气中，却让他觉得无比恶心。他想起虞温辞在囚室里苍白的脸，想起他背上的伤痕，想起他看着自己时冰冷的眼神，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
“李副官，”蒋敬轩停下脚步，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把白贺雪关起来，严加看管，不许任何人探视。另外，立刻去查蒋明远和白家的往来，还有当年虞家大火的所有细节，一定要查得清清楚楚，不能放过任何一个人！”
“是，少帅。”李副官躬身应道，看着蒋敬轩落寞的背影，心里也替他难受——他知道，少帅现在最想做的，就是立刻去见虞先生，告诉他真相，弥补自己之前的过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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