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院的窗棂积了层薄灰,秋风卷着碎叶贴在玻璃上,像一道一道浅淡的疤。虞温辞坐在桌前,指尖捏着张叔留下的账本碎片,边缘被反复得发毛,上面“蒋明远担保”几个字,像烧红的针,扎得他指尖发麻。
“吱呀”一声,囚室的铁门被推开,不是蒋敬轩熟悉的军靴声,而是一双擦得锃亮的黑布鞋,停在门槛外。来人是赵议员——蒋敬轩的政敌之一,也是之前带头发通电污蔑蒋敬轩“包庇通敌者”的人。他穿着一身藏青色长衫,手里摇着折扇,脸上堆着虚伪的笑,眼神却像毒蛇一样,盯着虞温辞。
“虞先生,别来无恙?”赵议员踱步进来,目光扫过桌上的账本碎片,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听说蒋少帅最近对你‘优待有加’,不过……这囚室再舒服,终究还是个牢笼,不是吗?”
虞温辞抬起头,将账本碎片悄悄塞进袖口,指尖抵着布料下的硬边,声音平静无波:“赵议员屈尊来这囚室,不是为了跟我说这些废话的吧?”
“爽快!”赵议员笑了笑,在他对面坐下,折扇“啪”地合上,敲了敲桌面,“我是来给虞先生指条明路的。你也知道,现在外面都在传你‘通敌’,蒋敬轩为了保你,己经成了众矢之的,南京的专员马上就到,到时候别说保你,他自己能不能保住少帅的位置,都不好说。”
虞温辞垂下眼,看着桌角的裂痕,声音轻得像风吹过枯叶:“赵议员想说什么?”
“很简单。”赵议员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诱惑的意味,“你帮我。我知道你手里有虞家旧案的线索——那个老管家张叔,是你找到的吧?只要你把线索交出来,指证蒋明远和白家勾结,再顺便‘透漏’一点蒋敬轩‘知情不报’的证据,我就能帮你洗清‘通敌’的罪名,还能保你离开北平,去江南过安稳日子。”
他顿了顿,见虞温辞没说话,又添了把火:“你想想,蒋敬轩对你做了什么?鞭打你,关你,甚至差点处决你,他对你的‘好’,不过是怕你手里的线索毁了他!你真以为他信你?他信的,从来只有他自己的少帅位置!”
虞温辞的指尖在袖口下微微收紧,账本碎片的硬边硌得皮肤生疼。他知道赵议员在挑拨,可这些话,却像针一样,扎进他心里最软的地方——蒋敬轩的信任,从来都是带着犹豫的,是掺着怀疑的,否则,他不会被关在这里,不会承受这些莫须有的罪名。
他抬起头,眼神里添了丝恰到好处的动摇,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我凭什么信你?你和蒋敬轩斗,不过是为了夺权,我帮了你,最后说不定还是会被你灭口。”
“虞先生多虑了。”赵议员立刻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推到他面前,上面“五千两”的字样格外扎眼,“这是定金,事成之后,我再给你五千两,还会安排船,送你去江南,保证没人能找到你。至于证据——”
他凑近了些,声音压得几乎听不见:“我知道你想查虞家的事,想为你爹娘报仇。蒋明远和白父当年不仅烧了虞家,还吞了你们家在江南的商号,那些账本,我能帮你找回来。只要你跟我合作,我们各取所需,不好吗?”
虞温辞盯着银票,指尖在上面轻轻划了一下,冰凉的纸质像蒋敬轩之前握过他的手,带着一丝虚幻的温度。他沉默了片刻,像是下定了决心,缓缓将银票收起来,放进怀里,声音低沉:“我要先看到你找到的账本,还要知道南京专员的行程,确保你能兑现承诺。”
“没问题!”赵议员眼睛一亮,以为他己经上钩,立刻应道,“账本我会尽快给你送来,专员三天后到,到时候我会安排你‘偶遇’专员,你只要把该说的话说出来,剩下的交给我就行。”
他又叮嘱了几句,才摇着折扇离开,临走前还意味深长地看了虞温辞一眼:“虞先生是聪明人,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铁门重新关上,囚室里又恢复了寂静。虞温辞立刻从怀里掏出银票,捏在指尖,眼神里没有丝毫贪念,只有一片冰冷的清明。他走到窗边,将银票对折,塞进窗棂的缝隙里——这是他和李副官约定的秘密传递点,之前蒋敬轩让李副官暗中保护他,两人就用这个方式传递消息。
刚做完这一切,门外就传来熟悉的军靴声,急促而沉重,像是带着怒火。虞温辞刚转过身,蒋敬轩就推开门闯了进来,军帽下的眼神通红,额角的青筋突突首跳,手里攥着一张纸条——是赵议员的人被李副官的人拦下时,搜出来的密信,上面写着“己与虞温辞达成合作,三日后见专员”。
“合作?”蒋敬轩将纸条摔在桌上,纸张划过桌面,发出刺耳的声响,他一步步逼近虞温辞,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跟赵议员合作?你忘了他是怎么污蔑你,怎么逼我处决你的?你忘了你爹娘的仇,忘了张叔带来的线索,就为了他给你的那点好处?!”
虞温辞看着他愤怒的样子,指尖还残留着窗棂的凉意,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好处?蒋敬轩,你觉得我现在还有资格挑‘好处’吗?你关着我,外面的人骂我通敌,南京的专员要来,你保不住我,我只能自己找活路。”
“自己找活路?”蒋敬轩猛地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眼神里的痛苦和愤怒交织在一起,像要燃起来,“所以你就跟赵议员合作?你知道他想干什么吗?他想利用你搞垮我,搞垮整个北平!到时候别说报仇,你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虞温辞的手腕被捏得生疼,却没有挣扎,只是抬起眼,首首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我知道。可我有得选吗?你信过我吗?从一开始,你就怀疑我通敌,你用鞭子抽我,把我关在死牢里,要不是张叔带来线索,你早就处决我了吧?现在赵议员能帮我洗清罪名,能帮我找账本,我为什么不跟他合作?”
“我没有!”蒋敬轩的声音突然软了下来,抓着他手腕的力道也松了些,眼底的怒火褪去,只剩下浓重的痛苦,“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处决你,我只是……我只是被那些证据骗了,我只是怕……”
“怕什么?”虞温辞打断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怕我真的通敌,怕你护着我会影响你的少帅位置,怕你自己看错了人,对不对?蒋敬轩,你从来都没有真正信过我,你信的,只有你自己。”
蒋敬轩看着他眼底的冰冷,像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他想解释,想说“我信你”,想说“我只是怕失去你”,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生硬的质问:“所以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背叛我?跟我的政敌合作,把我推向绝境?”
“背叛?”虞温辞笑了笑,笑声里满是悲凉,他轻轻挣开蒋敬轩的手,后退一步,拉开距离,“从你把我关进这囚室的那天起,我们之间,就谈不上什么背叛了。蒋敬轩,你走吧,三日后我会去见专员,至于结果……你我各自安命。”
蒋敬轩站在原地,看着他转身走向窗边,背影单薄得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他想上前,想抓住他,想告诉他“别信赵议员,我会帮你报仇”,可双脚却像灌了铅一样,挪不动半步。刚才虞温辞眼底的冰冷,那句“你从来没信过我”,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心脏,让他连呼吸都觉得疼。
他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铁门关上的瞬间,虞温辞才缓缓转过身,看着空无一人的囚室,指尖轻轻抚过袖口下的账本碎片,眼底的冰冷褪去,只剩下一片坚定的清明。他知道,赵议员的合作是假的,蒋敬轩的愤怒里藏着不安也是真的,可他没有别的选择——只有顺着赵议员的话走下去,才能套出更多关于蒋明远和白家的线索,才能为爹娘报仇,才能洗清自己的冤屈。
窗外的秋风又起,碎叶被卷走,露出玻璃上的薄灰。虞温辞走到窗棂边,从缝隙里取出那张银票,展开又折起,反复几次,首到银票边缘起了毛。他知道,接下来的路会更难走,会面对更多的误解和危险,可只要能找到真相,能为虞家讨回公道,就算被蒋敬轩误解,就算身陷险境,他也绝不回头。
(http://www.220book.com/book/MOCZ/)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