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院的回廊积了层薄霜,傍晚的风卷着枯黄的梧桐叶,打着旋儿落在青石板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像谁在低声啜泣。虞温辞站在回廊尽头,手里捏着一本泛黄的假账本——是赵议员刚送来的,说是“虞家当年和日军往来的证据”,实则漏洞百出,一看就是伪造的。他正想追问更多关于蒋明远的细节,身后突然传来沉重的军靴声,像重锤砸在心上。
“你们在干什么?”
蒋敬轩的声音冷得像冰,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他站在回廊拐角,军帽的阴影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的唇线,眼神死死盯着虞温辞手里的账本,还有他对面尚未走远的赵议员。赵议员看到蒋敬轩,嘴角勾起一抹挑衅的笑,摇着折扇转身离开,临走前还意味深长地看了虞温辞一眼,像是在说“好戏开始了”。
回廊里只剩下他们两人,风更紧了,卷起地上的落叶,飘到两人之间,像一道无形的隔阂。虞温辞下意识地将账本往身后藏了藏,指尖攥得发白——他不能说破,赵议员的人还在暗处盯着,一旦暴露,之前套到的线索就全白费了。
“我问你,你们在干什么?”蒋敬轩又问了一遍,一步步逼近,军靴踏在霜地上,发出“咯吱”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虞温辞的心上。他一把抓住虞温辞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目光落在他藏在身后的手:“手里拿的是什么?赵议员给你的‘好处’?还是你们合作的‘证据’?”
“不是你想的那样。”虞温辞挣扎着,手腕被攥得生疼,却不敢太用力——他怕蒋敬轩真的生气,更怕自己忍不住说出真相,“你别问了,先放我走。”
“别问?”蒋敬轩冷笑一声,眼神里的失望像潮水一样涌出来,几乎要将人淹没,“我凭什么别问?你忘了是谁把你从死牢里救出来的?忘了是谁顶着压力护着你?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跟我的政敌合作,拿着伪造的‘证据’,想把我彻底搞垮?”
“伪造的证据?”虞温辞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亮光——蒋敬轩也看出来账本是假的?可下一秒,蒋敬轩的话就像一盆冷水,浇灭了他所有的期待。
“是,伪造的。”蒋敬轩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嘲讽,他以为虞温辞早就知道,“赵议员就是想利用你,利用你手里那点所谓的‘虞家旧案线索’,把水搅浑,好趁机夺权。你倒好,不仅不拒绝,还跟他眉来眼去,你是不是早就盼着我倒台,好报你‘被囚禁’的仇?”
“我没有!”虞温辞的声音突然拔高,眼眶瞬间红了,他想解释,想告诉蒋敬轩“我是在套话,我是想查清楚爹娘的死因”,可话到嘴边,却被蒋敬轩的眼神堵了回去——蒋敬轩的眼里满是不信任,像一把刀,扎得他说不出话。
他想起之前蒋敬轩的刑求,想起死牢里的阴冷,想起那些“通敌”的污蔑,突然觉得很累。解释有什么用?蒋敬轩从来都不信他,就算说了,他也只会觉得自己是在找借口。
虞温辞慢慢停下挣扎,眼神里的光一点点熄灭,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死寂。他看着蒋敬轩,声音轻得像风,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是,我就是想跟赵议员合作。他能帮我洗清罪名,能帮我离开北平,比你这个只会关着我、怀疑我的人强多了。你满意了?”
“你!”蒋敬轩的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盯着虞温辞冰冷的眼神,想起当年江南的月光下,虞温辞笑着说“敬轩,我信你”,再看看现在的人,只觉得陌生又刺眼。
他猛地松开手,虞温辞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回廊的柱子上,后腰传来一阵钝痛。蒋敬轩看着他苍白的脸,看着他嘴角强忍的弧度,突然觉得一股怒火首冲头顶,他抬手,几乎要落在虞温辞的脸上——可在指尖快要碰到他皮肤的瞬间,又猛地停住。
虞温辞闭上眼,等着那巴掌落下,却迟迟没等到。他睁开眼,看到蒋敬轩的手悬在半空,指节泛白,眼神里满是痛苦和挣扎,像在跟自己较劲。
“你果然……一点都不在乎。”蒋敬轩的声音突然软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他收回手,垂在身侧,指尖还残留着虞温辞手腕的温度,“当年的深情是假的,后来的隐忍是假的,连现在的痛苦都是假的。你从头到尾,只在乎你自己。”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精准地扎进虞温辞的心脏。他猛地睁大眼睛,眼眶里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他想反驳,想说“不是的,我在乎你”,想说“我只是想为爹娘报仇”,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更狠的话:“是,我只在乎自己。当年跟你在一起,不过是因为你是蒋家少帅,能护着虞家。现在虞家没了,你也没用了,我跟谁合作,跟你有什么关系?”
蒋敬轩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像是被这句话狠狠击中。他看着虞温辞泪流满面却依旧冰冷的脸,突然觉得所有的解释都多余,所有的信任都可笑。他转身,不再看虞温辞一眼,声音冷得像霜:“好,很好。从今天起,你在东院的一切优待都取消,重新关回死牢。你想跟谁合作,想怎么报复我,都随便你——我蒋敬轩,再也不会管你。”
军靴声渐渐远去,回廊里只剩下虞温辞一个人。他顺着柱子滑坐在地上,怀里还攥着那本假账本,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掉下来。风卷着落叶,落在他的膝盖上,像一层薄薄的雪,冷得他浑身发抖。
他拿出藏在袖口的真线索——是刚才从赵议员的话里套出来的,蒋明远下个月会和白父在西郊的破庙见面,交接当年吞掉虞家产业的账本。可现在,这些线索像烧红的针,扎得他心疼——为了这些,他失去了蒋敬轩最后一丝信任,把两人的关系彻底推向了深渊。
“蒋敬轩……”虞温辞喃喃地念着他的名字,声音里满是绝望,“等我查清真相,等我为爹娘报仇,我就离开北平,再也不打扰你……”
而此刻的军部办公室,蒋敬轩将自己关在里面,手里攥着一块掉落的布料——是刚才抓着虞温辞手腕时,从他的袖口扯下来的,上面还绣着一朵小小的桂花,是当年他亲手为虞温辞绣的。他看着布料,眼眶红得吓人,却倔强地不肯掉眼泪。
桌上的电报机还在“嘀嘀嗒嗒”地响着,南京专员明天就到,赵议员的阴谋还在继续,可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虞温辞那句“我跟谁合作,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知道自己可能误会了虞温辞,可骄傲和愤怒让他不肯低头;他知道虞温辞不是那样的人,可那些冰冷的话和决绝的眼神,又让他忍不住怀疑。
窗外的风越来越紧,吹得窗户“哐哐”作响,像在嘲笑他的懦弱和固执。蒋敬轩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个北平少帅,活得这么失败——连自己最想保护的人,都留不住,都不信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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