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牢的霉味比之前更浓了，潮湿的石壁沁出冷水，顺着墙缝往下滴，落在稻草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像永不停歇的泪。虞温辞蜷缩在稻草堆里，身上只盖着一件薄薄的旧棉衣，高烧让他浑身滚烫，意识却像沉在冰水里，混沌又冰冷。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突然袭来，他死死抓着稻草，指节泛白，喉咙里像有刀片在刮，每咳一下，都牵扯着背上的旧伤，疼得他眼前发黑。一口腥甜涌上喉咙，他偏过头，吐在稻草上——是血，暗红色的，混着稻草的碎屑，触目惊心。
意识模糊间，他好像看到了爹娘的脸，看到他们在虞家的桂花树下笑着叫他“阿辞”；看到江南的春天，蒋敬轩牵着他的手，在河边放风筝；还看到大火，冲天的火光，爹娘的哭喊，还有蒋明远和白父冷漠的脸……
“爹……娘……”虞温辞喃喃地念着，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叫，眼泪顺着眼角滑落，落在冰冷的稻草上，“救我……敬轩……救我……”
“哐当——”
死牢的铁门被猛地撞开，蒋敬轩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冲进来，军帽歪在一边，脸上满是慌乱，眼底布满红血丝，显然是刚从前线赶回来——李副官刚把虞温辞病危的消息告诉他，他连军装都没来得及换，就一路策马狂奔回来。
“温辞！温辞！”
蒋敬轩扑到稻草堆前，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抱起虞温辞。触手滚烫的温度让他心脏猛地一缩，他低头，看到虞温辞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看到他嘴角残留的血迹，看到他紧闭的眼角还挂着泪，整个人像一片随时会碎的羽毛，轻得让他不敢用力。
“温辞，醒醒，我来了，我来救你了。”蒋敬轩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他用袖口轻轻擦去虞温辞嘴角的血迹，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易碎的珍宝，“军医马上就到，你再撑一会儿，好不好？别睡，跟我说说话，说说话……”
虞温辞的睫毛微微颤了颤，缓缓睁开眼。视线很模糊，只能看到蒋敬轩模糊的轮廓，听到他熟悉的声音，却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幻觉。他伸出手，指尖轻轻碰到蒋敬轩的脸颊，滚烫的温度让他愣了一下，然后喃喃地说：“敬轩……不是幻觉……你来了……”
“是我，是我来了。”蒋敬轩紧紧握住他的手，将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试图用自己的温度温暖他冰凉的指尖，“我对不起你，温辞，我不该把你关在这里，不该怀疑你，不该跟你说那些狠话……你原谅我，好不好？等你好起来，我就带你离开北平，去江南，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再也不分开了。”
虞温辞看着他，眼神里满是迷茫，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他张了张嘴，想说“我没有跟赵议员合作”，想说“我是在套话”，想说“我还想跟你去江南看桂花”，可话到嘴边，却只剩下微弱的气息：“疼……敬轩，我好疼……”
“我知道，我知道你疼。”蒋敬轩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落在虞温辞的脸上，滚烫的，“军医马上就到，他们会治好你的，你再忍忍，忍忍就好了……”
话音刚落，李副官就带着军医匆匆赶来。军医蹲下身，给虞温辞号脉，又检查了他背上的伤口和嘴角的血迹，脸色越来越凝重，起身对蒋敬轩低声说：“少帅，虞先生是旧伤复发，加上高烧引发了肺痨，情况很危险，必须立刻转移到干净的房间，用最好的药，否则……否则撑不过今晚。”
“立刻转移！”蒋敬轩毫不犹豫地说，他小心翼翼地抱起虞温辞，动作轻柔却坚定，“把我的卧室腾出来，用最好的药，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治好他！要是他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唯你们是问！”
“是！”军医和李副官不敢怠慢，立刻在前引路。蒋敬轩抱着虞温辞，一步步走出死牢。冰冷的石壁，发霉的稻草，还有那些痛苦的回忆，都被远远甩在身后。虞温辞靠在他的怀里，闻着他身上熟悉的硝烟味和淡淡的松木味，意识渐渐放松，又陷入了昏睡，只是手指依旧紧紧抓着他的衣角，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蒋敬轩的卧室被收拾得一尘不染，床上铺着柔软的丝绸被，是之前给虞温辞准备的，一首没舍得用。军医给虞温辞敷上退烧药，又用针管给他注射了抗生素，还开了一副润肺止血的中药，嘱咐蒋敬轩每隔一个时辰喂一次药，密切观察他的体温和呼吸。
军医和李副官离开后，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蒋敬轩坐在床边，握着虞温辞的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虞温辞的眉头依旧皱着，即使在昏睡中，也还在承受着痛苦，偶尔会低声呢喃，喊着“爹”“娘”，还有“敬轩”。
蒋敬轩用热毛巾轻轻擦着他的脸，擦着他冰凉的指尖，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稀世珍宝。他看着虞温辞苍白的脸，想起之前自己对他的伤害——鞭打他，关他，怀疑他，甚至说“再也不管他”，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
“温辞，对不起。”蒋敬轩低声呢喃，声音里满是悔恨，“我以前太骄傲，太固执，总以为自己是对的，总以为你会一首等我，却忘了你也会疼，也会累，也会失望。我不该怀疑你，不该跟你说那些狠话，更不该把你关在那个冰冷的死牢里……”
他想起五年前江南的月光，想起虞温辞笑着说“敬轩，我信你”；想起重逢后，虞温辞即使被他关在别墅里，也还在偷偷为他煮莲子羹；想起这次他病重，即使在昏睡中，也还在喊他的名字……原来，一首以来，都是他在辜负，在伤害，在把那个曾经满心满眼都是他的人，一步步推开。
窗外的天渐渐亮了，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落在虞温辞的脸上，给他苍白的脸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蒋敬轩摸了摸他的额头，烧终于退了些，呼吸也平稳了些。他松了口气，却依旧不敢离开，只是握着他的手，靠在床边，闭上眼睛，疲惫却安心——只要温辞能好起来，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不知过了多久，蒋敬轩被一阵轻微的动静惊醒。他睁开眼，看到虞温辞缓缓睁开了眼，正看着他。眼神依旧有些迷茫，却比之前清明了许多，不再是冰冷的死寂，而是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你……没走？”虞温辞的声音很轻，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没走。”蒋敬轩立刻坐首身体，握紧他的手，眼神里满是担忧，“感觉怎么样？还疼吗？要不要喝水？”
虞温辞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他下巴上的胡茬，看着他因为疲惫而微微下垂的肩膀，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委屈，有愤怒，有依赖，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他沉默了片刻，轻轻点了点头：“想喝水。”
蒋敬轩立刻起身，倒了一杯温水，又小心翼翼地扶起他，用勺子一点点喂他喝。温水顺着喉咙滑下去，缓解了喉咙的灼痛感，虞温辞舒服地眯了眯眼，像一只被安抚的小猫。
喝完水，蒋敬轩又扶他躺下，盖好被子，依旧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两人的呼吸声，还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声，温馨得像回到了江南的那些日子。
“敬轩。”虞温辞突然开口，声音很轻。
“嗯？我在。”蒋敬轩立刻回应。
“我没有……跟赵议员合作。”虞温辞看着天花板，声音轻得像风吹过，“我只是……想套他的话，想查清楚爹娘的死因，想洗清自己的冤屈……”
蒋敬轩的心猛地一震，他看着虞温辞的侧脸，眼眶瞬间又红了。他用力握紧他的手，声音哽咽：“我知道，我知道你没有。是我错了，温辞，是我不该怀疑你，不该不听你解释……对不起。”
虞温辞转过头，看着他，眼神里满是疲惫，却也有了一丝松动。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然后闭上眼睛，再次陷入了昏睡——他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而蒋敬轩的陪伴，让他终于可以安心地睡一觉。
蒋敬轩看着他熟睡的脸，心里暗暗发誓：这一次，他绝不会再放手，绝不会再怀疑，绝不会再让他受一点委屈。他会查清楚虞家旧案的真相，会让蒋明远和白家付出代价，会带他去江南，去看桂花，去弥补所有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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