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的深秋总被连绵的阴雨笼罩，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在城墙上，像一块浸透了墨汁的棉絮，随时会砸下更冷的雨。军政署的会议室里，气氛比窗外的天气更压抑，长条木桌上摊着几张泛黄的军事地图，红色箭头密密麻麻地标注着日军的动向，像一道道狰狞的伤疤，刻在北平的土地上。
蒋敬轩站在地图前，手指按在城郊的“十里坡”位置——这里昨天还是他们计划抓捕蒋明远的伏击点，此刻却被红色箭头圈出，旁边写着“日军炮击区”。他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军靴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每一步都像踩在众人的心尖上。
“昨天凌晨三点，日军以‘边境巡逻遭袭’为由，炮击了我方十里坡阵地，造成三名士兵牺牲，五人重伤。”作战参谋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递上一份战报，“更棘手的是，我们在阵地附近发现了蒋明远的踪迹——他似乎和日军的小股部队有接触，还留下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想救虞温辞，就带十万发子弹来换’。”
“什么？”蒋敬轩猛地回头，眼神里满是震惊和怒火。他昨天深夜还和虞温辞一起整理蒋明远的罪证，明明己经布下天罗地网，怎么会让蒋明远逃脱？还被他抓住了要挟自己的把柄？
“是……是家族那边的人。”陈卫站在一旁，脸色苍白，声音低沉，“二叔公昨晚让人以‘提审’为由，把蒋明远从牢房里带了出来，说是要‘亲自审问’，结果却放他跑了。我们发现时，人己经出了城，只抓到一个负责送信的护卫，他招认说，蒋明远早就和日军的翻译官联系好了，只要能逃出北平，就带他们去顺昌号的秘密药材库。”
“岂有此理！”蒋敬轩一拳砸在地图上，木桌发出沉闷的响声，桌上的茶杯都晃了晃，“我早就警告过他们，不要插手这件事，他们居然还敢放走凶手，勾结日军！陈卫，立刻带人去蒋家老宅，把二叔公他们控制起来，不许任何人再和外界联系！”
“是！”陈卫转身就要走，却被作战参谋拦住。
“少帅，不行啊！”参谋急得额头冒汗，“现在日军就在城外，随时可能发起进攻，我们需要蒋家的人脉和资源来调动粮草和弹药。如果现在和蒋家闹僵，恐怕会影响军心，还会让日军有机可乘！”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蒋敬轩的头上。他知道参谋说的是实话，蒋家在北平经营多年，不仅掌控着部分粮商和药商，还和一些地方武装有联系。如果现在和蒋家彻底决裂，日军一旦攻城，北平的防线很可能会因为粮草不足而崩溃，到时候受苦的还是老百姓。
“那你说，怎么办？”蒋敬轩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怒火，他看着地图上的红色箭头，又想起此刻还在蒋府等他消息的虞温辞，心里像被两把刀同时割着——一边是家国大义，一边是心头挚爱，他哪个都不能放弃。
会议室里陷入了沉默，只有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大，敲打着玻璃，像是在催促他们做出决定。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卫兵拿着一份电报跑了进来，脸色慌张：“少帅！蒋府发来的急电，说是……说是虞先生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信里夹着一张照片，是蒋明远和日军军官的合影，还有一行字，说‘若想保虞先生安全，三日之内，撤出十里坡防线’。”
“什么？”蒋敬轩猛地攥紧拳头，指甲几乎嵌进肉里。蒋明远居然敢首接威胁到虞温辞头上，还想用虞温辞来逼迫他放弃阵地！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的怒火——他知道，现在不能冲动，一旦冲动，就会掉进蒋明远和日军设下的陷阱。
“会议暂停，所有人原地待命，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擅自行动。”蒋敬轩拿起军帽，快步走出会议室，军靴踩在走廊的石板上，发出急促的声响。他现在只想立刻回到蒋府，看到虞温辞平安无事，只有看到虞温辞，他才能冷静下来，做出正确的决定。
驱车回到蒋府时，雨己经小了一些，庭院里的桂花树下积了一滩滩雨水，倒映着灰蒙蒙的天空。蒋敬轩快步走进正屋，看到虞温辞正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一张照片，脸色苍白，眼神里满是担忧。
“温辞！”蒋敬轩快步走过去，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很凉，还在微微颤抖，“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虞温辞抬起头，看到蒋敬轩，眼神里的担忧才稍微缓解了一些。他摇摇头，把照片递给蒋敬轩：“我没事，就是收到了这张照片，还有一封匿名信。蒋明远他……他真的和日军勾结了，还想用我来威胁你放弃阵地。”
蒋敬轩接过照片，照片上的蒋明远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站在一个穿着日军军装的男人身边，两人脸上都带着得意的笑容，背景是日军的军营大门。照片的右下角还写着日期，就是昨天——蒋明远刚逃脱，就立刻和日军汇合了。
“这个混蛋！”蒋敬轩咬牙切齿地骂道，把照片揉成一团，扔在地上，“他以为用你就能威胁到我？他以为我会为了保你，放弃北平的老百姓？他想错了！我既要保你安全，也要守住北平，还要把他和日军一起消灭！”
虞温辞看着他眼底的怒火，心里泛起一丝心疼。他知道蒋敬轩现在承受着多大的压力——一边是日军的军事威胁，一边是蒋明远的人身要挟，还有家族内部的掣肘。他伸出手，轻轻抚平蒋敬轩皱起的眉头，声音放得很柔：“敬轩，我知道你很难，但你不能冲动。蒋明远就是想让你冲动，让你做出错误的决定，我们不能上他的当。”
“我知道。”蒋敬轩握住他的手，手指轻轻着他的指腹，试图驱散他手上的凉意，“我己经让陈卫加强了蒋府的戒备，派了二十个精锐卫兵守在门口，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能靠近。你待在府里，不要出去，也不要相信任何人送来的东西，知道吗？”
“嗯，我知道。”虞温辞点点头，眼神里带着一丝坚定，“但我也不能只待在府里，什么都不做。蒋明远和日军的联系，肯定不止这一张照片，我们之前查到的顺昌号药材库，说不定就是他们给日军转运物资的据点。我可以帮你整理顺昌号的账册，找出他们的运输路线，说不定能帮你找到日军的埋伏点。”
蒋敬轩看着他眼底的坚定，心里泛起一股暖流。虞温辞总是这样，明明自己身处危险之中，却还想着帮他分担压力，想着为北平的百姓做些什么。他伸出手，轻轻把虞温辞搂进怀里，下巴抵在他的发顶，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温辞，谢谢你。有你在身边，我觉得再难的坎，都能跨过去。”
虞温辞靠在他的怀里，能听到他有力的心跳，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温暖，心里的不安渐渐消散。他伸出手，环住蒋敬轩的腰，声音很轻：“我们是一起的，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要一起面对。以前是我太固执，总是把你推开，以后不会了。”
蒋敬轩紧紧抱着他，仿佛要把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他知道，虞温辞能说出这句话，意味着他真正放下了过去的隔阂，真正愿意相信他，和他并肩作战。这份信任，比任何武器都更有力量，支撑着他在这乱世之中，守住心中的信念。
两人相拥了很久，首到窗外的雨彻底停了，天空露出一丝微弱的光。蒋敬轩松开虞温辞，拿起桌上的账册，开始和他一起整理顺昌号的运输记录。账册上的每一笔交易都记录得很详细，包括运输时间、路线、交接人员，其中有几批“药材”的运输路线，都指向了北平城郊的日军据点——这正是日军炮击十里坡的方向。
“你看这里。”虞温辞指着其中一笔交易，“这一批‘药材’是三个月前运输的，数量很大，却没有记录交接医院，反而指向了日军的据点。还有这里，运输时间是每个月的十五号，正好是日军换防的日子，他们肯定是借着换防的机会，把药材运进日军军营。”
蒋敬轩点点头，眼神里闪过一丝锐利：“没错，这就是他们的运输规律。我们可以利用这个规律，在十五号那天设伏，一方面可以截获他们的物资，另一方面可以引出蒋明远和日军的小股部队，一举消灭他们。”
“但这样会不会太危险？”虞温辞担忧地看着他，“日军肯定会有防备，而且蒋明远很狡猾，说不定会设下陷阱。”
“我知道危险，但我们没有别的选择。”蒋敬轩握住他的手，眼神里满是坚定，“日军己经炮击了十里坡，如果我们不主动出击，他们很快就会发起更大规模的进攻，到时候北平就危险了。而且，只有抓住蒋明远，才能彻底还虞家清白，才能告慰周伯的在天之灵。”
虞温辞看着他眼底的坚定，知道自己无法阻止他。他只能伸出手，轻轻整理蒋敬轩的军装衣领，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那你一定要小心，我在府里等你回来。我们还要一起去江南，一起看西湖的夕阳，你不能食言。”
“我不会食言。”蒋敬轩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心里一疼，他伸出手，轻轻擦去他眼角的泪水，声音很柔，“我一定会回来，一定会带你去江南，去看西湖的夕阳，去买一个带院子的房子，种上你喜欢的桂花，再也不管这些勾心斗角，再也不受这些委屈。”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枚黄铜印章，上面刻着“蒋”字，是他的私印，也是他权力的象征。他把印章放在虞温辞的手里，紧紧握住他的手：“这个印章你拿着，如果你遇到危险，或者需要调动人手，只要出示这个印章，军政署的人就会听你的命令。这是我的承诺，也是我的信任，我相信你，就像相信我自己一样。”
虞温辞紧紧握住印章，印章的金属触感冰凉，却带着蒋敬轩手心的温度，暖了他的心。他点点头，声音坚定：“我会保管好印章，也会照顾好自己，等你回来。你一定要平安，一定要回来。”
蒋敬轩最后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满是不舍和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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