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的旷野上，炮火炸开的烟尘遮天蔽日，把原本湛蓝的天空染成了灰蒙蒙的一片。虞温辞伏在一处断墙后，左臂的伤口被刚才的炮弹震得剧痛，鲜血透过绷带渗出来，在军装上晕开一块深色的痕迹。他死死咬着牙，看着不远处日军的检查站，心跳得像要撞碎肋骨。
“虞先生，日军看得太，我们从侧面绕过去吧？”身边的卫兵小李压低声音说道，他的胳膊上也缠着绷带，是刚才为了掩护一个逃难的孩子，被日军的流弹擦伤的。另外两个卫兵守在断墙的另一侧，警惕地盯着日军的动向，手里的步枪握得发白。
虞温辞摇了摇头，目光落在检查站旁边的一辆运粮车——那是日军运送物资的车，车夫看起来像是中国人，脸上满是恐惧。他心里突然有了一个主意，转头对小李说：“你去把车夫引开，我和老王、小张趁机混上马车，躲在粮袋后面。”
“不行！”小李立刻反对，“太危险了，要是被日军发现，您就完了！我去吸引日军注意力，您趁机冲过去！”
“别争了！”虞温辞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们的目标是找到敬轩，不是硬碰硬。你引开车夫，我们上车后会在前面的岔路口等你，一定要安全过来。”他拍了拍小李的肩膀，把腰间的手枪递给他，“这个你拿着，防身用。”
小李看着那把刻着“轩”字的手枪，眼眶一红，用力点头：“虞先生，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让您出事！”
小李悄悄绕到检查站的另一侧，捡起一块石头，朝着远处的树林扔去，石头落地的声响惊动了日军的哨兵。“谁在那里？”一个日军士兵端着枪走过去，小李趁机冲出来，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大喊：“来抓我啊！”
日军的注意力瞬间被小李吸引，几个士兵追了上去。虞温辞立刻带着老王和小张冲出去，飞快地爬上运粮车，钻进粮袋中间的缝隙里。车夫刚想喊叫，就被老王用刀抵住了脖子，老王压低声音：“别出声，我们只是借你的车过个检查站，不会伤害你。”
车夫吓得浑身发抖，连忙点头。马车缓缓驶过检查站，日军只是随意看了一眼，就放行了。车驶出很远后，虞温辞才从粮袋里爬出来，他探出头，朝着小李跑的方向望去，只看到远处的树林里传来几声枪响，心里一紧，却只能咬着牙，让车夫继续往前走——他知道，小李是为了掩护他们才引开日军的，他不能辜负小李的牺牲，必须找到蒋敬轩。
“先生，您没事吧？”小张看着虞温辞手臂上渗出的血迹，担忧地问道。
虞温辞摇了摇头，用手按压住伤口，疼得额头冒出冷汗：“我没事，继续往前走，去城西的前线阵地，那里应该能找到敬轩的人。”
马车在颠簸的土路上行驶，窗外的景象越来越荒凉，到处都是倒塌的房屋和炸烂的战车，偶尔能看到散落在路边的军帽和枪支，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硝烟味。虞温辞靠在粮袋上，闭上眼睛，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五年前的江南——那时的天很蓝，水很清，他和蒋敬轩坐在河边的柳树下，蒋敬轩给他剥莲子，说“温辞，等我们以后老了，就住在这里，每天看日出日落”。
可现在，哪里还有什么日出日落，只有无尽的炮火和死亡。他从内袋里摸出那封还没寄出去的信，信纸己经被汗水和血水浸湿了一角，上面的字迹有些模糊。他小心翼翼地把信展开，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污渍，心里默念：敬轩，你一定要等着我，这封信我还没念给你听，我们还有很多话没说，还有很多约定没实现，你不能有事。
马车走到一个岔路口时，突然停了下来。车夫颤抖着说：“前面……前面是日军的封锁线，过不去了，他们在那里搜捕逃兵，查得特别严。”
虞温辞探头一看，果然看到前面的路口站满了日军，手里拿着照片，似乎在比对什么。他心里一动，问道：“你知道最近有没有看到一支中国军队经过这里？他们的指挥官是蒋敬轩，戴着一顶黑色的军帽，个子很高。”
车夫想了想，脸色变得苍白：“我……我昨天看到过，他们和日军打了一场，打得特别惨烈，好多人都死了。我看到一个戴黑色军帽的军官，被日军的炮弹炸伤了，好像被几个士兵抬着往北边的废弃医院去了，不过……不过日军也往那个方向去了，说是要抓活的。”
虞温辞的心脏猛地一沉，随即又燃起一丝希望——蒋敬轩还活着！他被抬去了废弃医院！他立刻对老王和小张说：“我们下车，步行去北边的废弃医院，车夫，谢谢你，这些钱你拿着，赶紧离开这里。”
他把身上所有的钱都递给车夫，然后带着老王和小张，朝着北边的方向跑去。刚跑没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日军的喊叫声，显然是他们发现了马车不对劲，追了上来。
“先生，你们先走！我来挡住他们！”老王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端起步枪，“我是少帅的兵，早就做好了为国捐躯的准备，你们一定要找到少帅，把他带回去！”
“老王！”虞温辞想拉住他，却被老王推开。
“快走！”老王大喊一声，朝着日军的方向开了一枪，然后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吸引日军的注意力。
虞温辞看着老王的背影，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却只能咬着牙，带着小张继续往前跑。他知道，老王这一去，恐怕是凶多吉少，但他不能回头，只能带着老王的希望，找到蒋敬轩，活着回去。
跑了约莫一个时辰，他们终于看到了车夫说的废弃医院——那是一座两层的小楼，墙壁上布满了弹孔，窗户的玻璃早就碎光了，门口散落着几具士兵的尸体，显然这里刚经历过一场战斗。
“先生，我们小心点，里面可能还有日军。”小张压低声音，拔出腰间的匕首，小心翼翼地推开医院的大门。
医院里一片狼藉，走廊里到处都是血迹和破碎的医疗器械，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味和血腥味。虞温辞的心脏狂跳，他一边走，一边轻声喊：“敬轩？蒋敬轩？你在吗？”
没有回应，只有风吹过窗户的呜咽声。他走到一间病房门口，推开门，里面的景象让他浑身一震——病床上躺着一个士兵，己经没了呼吸，手里却紧紧攥着一顶黑色的军帽，正是蒋敬轩常戴的那顶。
虞温辞的身体晃了晃，小张连忙扶住他。他走过去，颤抖着拿起那顶军帽，军帽上还沾着血迹，帽檐上有一道明显的弹痕。他的眼泪滴在军帽上，声音嘶哑：“敬轩……你在哪里？你是不是……是不是己经……”
“先生！你看这个！”小张突然指着病床底下，喊道。
虞温辞低头一看，病床底下有一枚黄铜纽扣，上面刻着蒋家的族徽——是蒋敬轩军装上衣的纽扣！他立刻蹲下身，在病床底下摸索，摸到一张揉皱的纸条，上面是蒋敬轩的字迹，虽然潦草，却能看清：“温辞，若我不能回去，替我照顾好自己，勿念。”
虞温辞的心脏像被一把刀狠狠刺穿，他紧紧攥着纸条，眼泪止不住地流：“蒋敬轩！你这个骗子！你答应过我的，你说会回来的，你说要带我去江南的，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日军的喊叫声：“里面有人！快进去看看！”
小张立刻挡在虞温辞身前，握紧匕首：“先生，你从窗户跳出去，我来挡住他们！”
“不行，我不能再让你出事了！”虞温辞站起身，把纸条和军帽放进内袋，然后拔出腰间的手枪——是刚才从小李那里拿回来的，他眼神坚定，“我们一起走，要么找到敬轩，要么一起死在这里！”
他们刚想从窗户跳出去，就听到隔壁病房传来一阵微弱的呻吟声。虞温辞心里一动，不管不顾地冲过去，推开门——病房里，蒋敬轩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腹部缠着厚厚的绷带，血迹己经浸透了绷带，他闭着眼睛，眉头紧紧皱着，显然是疼得厉害。
“敬轩！”虞温辞冲过去，跪在病床边，握住蒋敬轩的手。蒋敬轩的手很凉，却还有微弱的温度。
蒋敬轩缓缓睁开眼睛，看到虞温辞时，眼神里先是震惊，随即涌上一丝暖意，他张了张嘴，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温辞……你怎么来了……这里……危险……”
“我来带你回家。”虞温辞的眼泪滴在蒋敬轩的手背上，“我们说好的，要一起去江南，一起看桂花，你不能有事，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外面的日军脚步声越来越近，小张急声道：“先生，日军来了，我们快带少帅走！”
虞温辞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扶起蒋敬轩，蒋敬轩疼得闷哼一声，却还是用尽全身力气，搂住虞温辞的肩膀：“温辞……委屈你了……”
“不委屈，”虞温辞摇了摇头，声音带着哭腔，却很坚定，“只要能和你一起走，去哪里都不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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