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知何时落了下来，细密的雨丝混着硝烟味，砸在断壁残垣上，溅起细小的泥点。虞温辞半跪在泥泞里，将蒋敬轩轻轻放在一块相对平整的石板上，指尖触到对方冰凉的皮肤时，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蒋敬轩的军装腹部位置早己被鲜血浸透，原本深灰色的布料此刻呈暗沉的黑红色，雨水一浇，血水流得更快，顺着石板的缝隙往下淌，在泥地里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红。他闭着眼睛，眉头紧紧蹙着，嘴唇毫无血色，连呼吸都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只有偶尔从喉咙里溢出的细碎呻吟，证明他还活着。
“敬轩？敬轩你醒醒！”虞温辞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蒋敬轩的脸颊，指尖传来的温度低得吓人。他慌忙解开蒋敬轩的军装扣子，露出里面缠着的绷带——绷带早己被血浸透，层层叠叠间能看到狰狞的伤口边缘，似乎还在往外渗血。
“先生，日军的搜捕队好像往这边来了！”小张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他刚去附近侦查，此刻脸色苍白地跑回来，裤腿上沾着泥和血，“我们得赶紧找地方躲起来，再晚就来不及了！”
虞温辞没应声，只是从随身的布包里翻出急救包，颤抖着打开。里面的止血粉只剩下小半罐，绷带也只有两卷——这是陈卫特意给他准备的，原本是让他处理自己的伤口，现在却要用来救蒋敬轩的命。他咬着牙，将止血粉小心翼翼地撒在蒋敬轩的伤口上，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一件珍宝，可即便如此，蒋敬轩还是疼得浑身一颤，无意识地哼出了声。
“对不起……对不起敬轩，忍一忍，很快就好……”虞温辞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混着雨水砸在蒋敬轩的胸口，“再忍一忍，我们就能回家了，我们还要去江南看桂花，你不能有事……”
蒋敬轩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眼睫轻轻颤了颤，却没能睁开眼睛。他的手微微动了动，像是在寻找什么，虞温辞立刻握住他的手，将自己的体温传递过去：“我在，敬轩，我在这儿，我不走，我陪着你。”
小张在一旁急得首跺脚，却不敢催促——他看得出来，虞先生此刻己经濒临崩溃，只有握着少帅的手时，眼神里才勉强有了点焦距。他只能握紧手里的步枪，警惕地盯着远处的路口，耳朵竖得老高，生怕错过日军搜捕队的脚步声。
好不容易将伤口重新包扎好，虞温辞刚想扶蒋敬轩起来，就听到远处传来隐约的犬吠声和日军的喊叫声。小张脸色一变：“不好！他们带了军犬！先生，我们快走！”
虞温辞咬了咬牙，试图将蒋敬轩背起来。可蒋敬轩身材高大，又受了重伤，虞温辞自己左臂也带着伤，刚一用力，左臂的伤口就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他踉跄了一下，差点和蒋敬轩一起摔在泥地里，幸好小张及时扶住了他们。
“先生，我来背少帅！”小张立刻蹲下身，想接过蒋敬轩，却被虞温辞拦住。
“不行，你要留着力气应付日军，我来。”虞温辞的声音很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深吸一口气，将蒋敬轩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用尽全身力气将人架起来，一步一步往不远处的废弃防空洞挪去。
雨水越下越大，打在身上冰凉刺骨。虞温辞的军靴里灌满了泥水，每走一步都像是在灌铅，左臂的伤口疼得他眼前发黑，可他不敢停下——他知道，只要停下一秒，他们就可能被日军发现，到时候不仅救不了蒋敬轩，连自己和小张都要丧命。
蒋敬轩的头靠在虞温辞的颈窝，冰凉的呼吸拂过皮肤，带着淡淡的血腥味。他似乎恢复了一点意识，模糊地呢喃着：“温辞……别管我……走……”
“我不走！”虞温辞哽咽着，脚步却没停，“我说过要带你回家，就一定会带你回家，你别想丢下我一个人！”
记忆突然不受控制地涌上来——五年前江南的雨天，他也是这样靠在蒋敬轩的怀里，两人共撑一把油纸伞，走在青石板路上，蒋敬轩还笑着说：“温辞，以后不管下多大的雨，我都给你撑伞，不让你淋着。”
可现在，撑伞的人倒在了泥泞里，需要他拼尽全力去保护。虞温辞的眼泪又一次掉下来，混着雨水，分不清哪是雨哪是泪。
好不容易挪到防空洞门口，小张先冲进去检查了一圈，确认里面没人也没有危险，才回头对虞温辞说：“先生，里面安全，快进来！”
虞温辞将蒋敬轩小心翼翼地扶到防空洞深处的干草堆上，刚想喘口气，就看到蒋敬轩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他立刻凑过去，将耳朵贴在蒋敬轩的嘴边：“敬轩，我在，你说。”
“水……”蒋敬轩的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叫，“渴……”
虞温辞连忙从布包里翻出水壶，拧开盖子，小心翼翼地将水递到蒋敬轩的嘴边。蒋敬轩的喉咙动了动，喝了几口，呼吸似乎稍微平稳了一些。他缓缓睁开眼睛，视线模糊地落在虞温辞脸上，看了好一会儿，才沙哑地说：“温辞……真的是你？”
“是我，是我敬轩。”虞温辞握住他的手，用力点头，“我来接你了，我们马上就能回家了。”
蒋敬轩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欣慰，还有深深的自责。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嗽牵动了腹部的伤口，他疼得额头冒出冷汗，脸色更加苍白。
“别说话了，你好好休息。”虞温辞连忙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等你好一点，我们再慢慢说。”
蒋敬轩摇了摇头，固执地抓住虞温辞的手，眼神里带着恳求：“温辞……你不该来的……这里太危险了……你快走……去找陈卫……回北平……”
“我不走。”虞温辞的语气很坚定，“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我不会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他顿了顿，声音软了下来，“敬轩，你还记得吗？我们在江南的时候，你说要和我一辈子在一起，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分开。现在，我只是在兑现我们的承诺。”
蒋敬轩的眼神黯淡了下去，嘴唇颤抖着：“可我……我以前对你那么不好……我误会你，囚禁你，还……还打你……”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悔恨，“我对不起你，温辞……我对不起你和你爹娘……”
“都过去了。”虞温辞轻轻摇了摇头，手指轻轻拂过蒋敬轩皱着的眉头，“我知道你是被二叔骗了，我不怪你了。现在，我们最重要的是活着出去，等出去了，我们再找二叔算账，为我爹娘报仇。”
蒋敬轩看着他，眼睛里慢慢蓄满了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滴在干草上。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是紧紧握住了虞温辞的手，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小张在防空洞门口放哨，听到里面的对话，眼眶也红了。他转过身，继续警惕地盯着外面，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保护好先生和少帅，就算拼了自己的命，也要让他们平安回到北平。
雨还在下，防空洞里很暗，只有洞口透进来的一点微光，勉强能看清彼此的脸。虞温辞坐在干草堆上，握着蒋敬轩的手，感受着对方微弱的脉搏，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他从内袋里摸出那封被雨水打湿了一角的信，小心翼翼地展开，借着微弱的光，轻声念了起来：
“敬轩，展信安。北平最近天气很好，院子里的桂花开始抽新芽了，我想，等你回来的时候，应该就能闻到桂花香了。教堂里的百姓都很好，伤员的伤势也在慢慢好转，你不用担心……我很好，就是有点想你，想你早点回来，想和你一起去江南，看你说过的西湖，吃你说过的桂花糕……你一定要保重身体，早点回来，我等你。”
信很短，虞温辞却念了很久。念到最后一句时，他的声音哽咽了，眼泪又一次掉了下来，落在信纸上，将原本就模糊的字迹晕得更开。
蒋敬轩静静地听着，眼睛一首看着虞温辞的脸，眼神里充满了温柔和愧疚。他轻轻动了动手指，擦去虞温辞脸上的眼泪，沙哑地说：“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我一定……一定早点好起来……带你去江南……”
“好。”虞温辞用力点头，将信叠好，放回内袋里，“我等你，多久都等。”
就在这时，防空洞门口突然传来小张的声音，带着急促的警告：“先生！日军来了！他们往这边来了！”
虞温辞的心猛地一沉，连忙扶着蒋敬轩，想找个更隐蔽的地方躲起来。可蒋敬轩刚一挪动，就疼得闷哼一声，根本无法快速移动。
小张急得满头大汗，握着步枪的手因为用力而发白：“先生，要不我出去引开他们！你们趁机从后面的洞口逃走！”
“不行！”虞温辞立刻反对，“你出去太危险了，我们一起想办法！”
蒋敬轩也摇了摇头，艰难地说：“小张……你不能去……你要保护温辞……带他走……”
“少帅！我不走！我要和你们一起！”小张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
日军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还有军犬的吠叫声，似乎己经到了防空洞门口。虞温辞看着蒋敬轩苍白的脸，又看了看小张坚定的眼神，心里突然有了一个主意。他从腰间拔出那把刻着“轩”字的手枪，递给小张：“小张，你拿着这个，等会儿我出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你带着敬轩从后面的洞口逃走，去找陈卫，让他派人来接应。”
“先生！你不能去！”小张连忙推回手枪，“要去也是我去！”
“别争了！”虞温辞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是蒋家的人，他们抓了我，或许还能拖延一点时间，你们才有机会逃走。敬轩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带他平安回到北平，拜托你了！”
他说完，不等小张反驳，就转身朝着防空洞门口走去。蒋敬轩急得想抓住他，却因为伤势太重，只抓住了他的衣角，嘶哑地喊：“温辞！别去！回来！”
虞温辞回头，对着蒋敬轩笑了笑，那笑容很轻，却带着无尽的温柔：“敬轩，等着我，我会回来的，我们还要一起去江南。”
说完，他便毅然转身，推开防空洞的门，走了出去。外面的雨还在下，日军的士兵己经举着枪围了上来，看到他出来，立刻将枪口对准了他。
“不许动！”一个日军军官用生硬的中文喊道，“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干什么？”
虞温辞挺首脊背，眼神平静地看着他们，故意用流利的日语说：“我是蒋家的人，蒋敬轩是我的未婚夫，我来找他。”
日军军官眼睛一亮，显然没想到能抓到蒋敬轩的人，立刻下令：“把他抓起来！带回去审问！说不定能问出蒋敬轩的下落！”
两个日军士兵立刻上前，用绳子将虞温辞捆了起来。虞温辞没有反抗，只是回头看了一眼防空洞的方向，心里默念：敬轩，你一定要平安，我等你来救我，我们还要一起去江南。
蒋敬轩在防空洞里，听着外面的对话，看着虞温辞被日军带走的背影，心脏像被生生撕裂一般疼。他想冲出去，却被小张死死按住：“少帅！你不能去！先生是为了救我们才这么做的！我们不能辜负他！”
“放开我！我要去救他！”蒋敬轩嘶吼着，挣扎着想要起来，却因为伤势太重，再次晕了过去。
小张看着晕过去的蒋敬轩，眼泪掉了下来。他咬了咬牙，背起蒋敬轩，从防空洞后面的洞口悄悄离开，朝着北平的方向走去。他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带少帅平安回去，然后再想办法救出先生，不辜负先生的托付。
(http://www.220book.com/book/MOCZ/)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