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强瘫在门后，像条离水的鱼，张着嘴，却吸不进半点空气。肺叶火烧火燎地疼，每一次喘息都带着血腥味的嘶哑。
手里那把弹弓还在微微发烫，木柄深处那令人牙酸的嗡鸣声渐次低落，最后归于死寂，只剩下一点淡淡的、类似电路板烧焦的糊味萦绕在鼻尖。
窗外，夜色浓稠如墨，再没有半点异响。刚才那几只扒窗的鬼手，那扭曲的嘶鸣，都像是被这只发烫的弹弓一口吞了下去，连渣都没剩。
它……它把那些东西赶跑了？
王强的手指神经质地抽搐了一下，几乎要握不住这突然变得滚烫而危险的木头。
这东西……到底是他妈的什么？！
一边疯狂汲取“代价”，引来那些无法理解的恐怖存在。
一边又……又能把它们吓退？
它是在保护自己这个“容器”？还是说……这只是某种更诡异、更无法理解的规则的一部分？
混乱的思绪像一团乱麻，堵在他的脑子里，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
他挣扎着，用还在发软的手脚爬起来，背靠着门板，一点点蹭到窗边。手指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掀开窗帘一角，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窗外，只有老旧小区沉沉的睡眠。路灯昏黄，树影婆娑。窗台上干干净净，连一点灰尘仿佛都没有被惊动。
刚才那一切，真实得刺骨，却又虚幻得像一场噩梦。
唯一的证据，就是手里这把温度尚未完全褪去、散发着焦糊味的弹弓，和他几乎被吓破的胆。
王强慢慢滑坐回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把脸埋进膝盖里。
不行。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躲不过，甩不脱，甚至连这玩意到底是敌是友都搞不清。
他会被逼疯的。迟早有一天，不是被窗外那些鬼东西拖走，就是被手里这玩意儿彻底搞崩溃。
他必须知道答案。
而目前唯一可能知道点什么的……只有林薇。
那个同样被卷入这摊浑水、却表现得异常冷静、甚至……似乎早有预料的转校生。
第二天，王强顶着一夜未眠的憔悴和深入骨髓的惊惧，早早堵在了校门口。
他眼神浑浊，校服皱巴巴，像棵被霜打蔫了的野草，在晨光熹微中透着股穷途末路的惶然。
学生们陆陆续续走来，看到他这副尊容和那明显在等人的架势，都下意识地绕开点走，投来或好奇或畏惧的目光。
王强浑不在意，眼睛只死死盯着通往学校的那条路。
终于，那个熟悉的高马尾身影出现了。林薇背着书包，独自一人走着，步伐不紧不慢，晨光在她身上镀了一层浅金色的边，看起来和周围那些叽叽喳喳的学生没什么两样。
只有王强知道，这平静的表象下，藏着怎样令人心惊的暗流。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干涩和心脏的狂跳，猛地冲了过去，拦在她面前。
“林薇！”他的声音因为紧张和缺觉而沙哑得厉害。
林薇停住脚步，抬起头。看到他，她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只有那双浅褐色的眼睛，平静无波地看向他，像是在看一个早己预料到的结果。
“我们得谈谈。”王强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不易察觉的恳求，“就现在。找个没人的地方。”
林薇没说话，目光在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和紧绷的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她没问为什么，也没拒绝，仿佛早就等着这一刻。
王强心里咯噔一下，某种猜测得到了印证，让他更加不安。
他领着林薇，避开人流，绕到教学楼后面那块几乎荒废的小篮球场。水泥地开裂，篮筐锈蚀，角落里堆着破旧的体育器材，平时鬼都不来。
清晨的空气带着凉意，这里安静得只能听到风吹过杂草的窸窣声。
王强停下脚步，猛地转过身，面对林薇。他像是再也压抑不住，从牙缝里挤出一连串的问题，语速快得几乎听不清：
“那弹弓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它里面为什么会响？！昨天晚上有东西扒我窗户！是它把它们吓跑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你说的代价！规则！它们到底是什么？！你肯定知道！你告诉我！”
他激动得胸口剧烈起伏，眼睛死死盯着林薇，像是要从她脸上抠出答案。
林薇安静地听着，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有在他提到“扒窗户”和“吓跑”时，那双平静的眸子里，极快地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像是冰面下终于有鱼吐了个泡。
等王强喘着粗气说完，她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清淡，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
“它不是在吓跑它们。”
王强一愣。
“它是在‘标记’。”林薇的目光落在他下意识捂着的裤兜位置，那里藏着那把弹弓，“标记领地，警告同类。”
标记？警告同类？
王强脑子嗡的一声，更糊涂了，也更冷了。
“至于它是什么……”林薇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她的视线重新回到王强脸上，那眼神深得让他发慌，“你可以把它理解成一个……‘捕兽夹’。”
“一个专门用来捕捉‘时间’的……古老陷阱。”
捕捉时间？陷阱？
王强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堵住了。
“那……那代价……”
“代价就是饵料。”林薇打断他，语气没有任何起伏，“也是维持陷阱运转的……‘燃料’。”
饵料……燃料……
所以周胖子的MP3，雷子的胳膊……都成了这鬼东西的“饵料”和“燃料”？！
那昨晚它自发震退那些鬼东西……消耗的又是谁的“燃料”？！
王强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为什么是我？！”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为什么选中我？！你到底是谁？！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林薇沉默地看着他，看了很久。
久到王强以为她不会再回答。
久到风吹过破败篮网的呜咽声都变得清晰可闻。
她才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叹了口气。
那口气叹得极轻，却像是一块冰，砸在王强的心口上。
然后，她抬起手，缓缓解开了自己校服衬衫领口的第一颗纽扣。
王强呼吸一窒，下意识想避开目光。
但下一刻，他的视线猛地凝固了。
在林薇纤细白皙的脖颈下方，锁骨正中央的皮肤上——
赫然烙印着一个图案！
那图案不大，颜色极深，近乎墨黑，线条古朴而扭曲，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邪异的气息！
那形状……
王强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
那形状……赫然和他手中那把弹弓……一模一样！
是一个微缩的、烙印在血肉里的……弹弓图案！
“因为……”
林薇的声音飘过来，轻得像一阵随时会散掉的风，却带着万钧重量，狠狠砸进王强的耳膜。
“我们都是……”
“……被‘夹住’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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