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强的呼吸彻底停了。
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死死盯着林薇锁骨间那个墨黑色的、扭曲的弹弓烙印。那图案像是用最深的墨、最滚烫的铁烙上去的，边缘甚至带着一点细微的、皮肤被灼烧后的狰狞凸起，透着一种非人的、冰冷邪异的气息。
和他手里那把破弹弓，一模一样！
“猎……物？”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音节都裹着冰碴子和血腥味。
我们是……猎物？
被什么夹住的猎物？这鬼东西……这弹弓……它是个夹子？！那拿着夹子的……又是谁？！
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像是两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了他的心脏，挤压得他几乎窒息。
林薇没有回答。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浅褐色的眼睛里，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映出王强此刻惊恐欲绝、如同被逼到悬崖边的困兽般的脸。
然后，她抬起手，慢条斯理地、一颗一颗地，将那颗解开的纽扣重新系好。墨黑色的烙印被衣领缓缓遮盖，最后一丝痕迹也消失不见。
仿佛刚才那惊悚的一幕，只是王强极度恐惧下的又一个幻觉。
但王强知道不是。
那图案己经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他的视网膜上，烫进了他的脑髓里。
“为什么……”他喉咙干涩得发疼，声音嘶哑，“为什么是我们……这到底……”
他的话没能说完。
“咔。”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脆响，毫无征兆地，从他紧紧攥着的裤兜里传了出来。
是那把弹弓！
王强浑身猛地一僵，血液瞬间凉透。
又来了！
林薇系纽扣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她的目光，倏地转向王强捂着裤兜的手，那双一首平静无波的眸子里，终于清晰地掠过一丝极其凝重的、甚至可以说是……警惕的神色。
她听到了！
她也听到了！
这不是他的幻觉！
“咔。”
第二声。
更清晰了。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质感。
像是某种精密仪器内部，一个至关重要的齿轮，被无形的力量，稳稳地推进了最后一个齿槽。
锁定。
完成。
王强像是被这声音烫到，猛地将手从裤兜里抽了出来，连带扯出了那把木质弹弓。
它安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
但王强却觉得，它好像……忽然之间“完整”了。
之前那种隐约的、需要他摸索试探的“残缺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内敛的、仿佛沉睡的凶兽终于睁开了眼皮的……完成态。
木柄深处，那细微的嗡鸣声彻底消失了。
只剩下死一样的寂静。
和一种无形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压迫感。
王强手抖得厉害，几乎要拿不住它。
“它……”他抬起头，看向林薇，眼神里充满了无助和恐惧，“它刚才……响了两次……和之前不一样……”
林薇的视线从弹弓上抬起，重新落回王强脸上。她的表情己经恢复了之前的平静，但眼底那丝凝重却挥之不去。
她沉默了几秒钟，像是在评估什么，又像是在回忆什么极其久远的事情。
然后，她轻轻地、几乎听不见地吸了一口气。
“第一阶段……”她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王强从未听过的、极其复杂的意味，“……完成了。”
第一阶段？
什么第一阶段？！
这鬼东西还有阶段的？！
完成之后呢？！会怎么样？！
王强想问，嘴巴张合了几下，却发现自己吓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巨大的未知像一只冰冷的巨手，扼住了他的喉咙。
林薇看着他惨白的脸，似乎看穿了他所有的恐惧和疑问。
但她没有再解释。
她只是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他手中那把变得“完整”的弹弓，眼神复杂难辨。
然后，她什么也没再说。
转过身，抱着书包，一步一步，沿着荒废篮球场边缘，朝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脚步依旧很轻。
背影依旧纤细。
却莫名地……带上了一种沉重的、孤绝的意味。
仿佛刚才那短暂的交谈，那惊心动魄的烙印展示，那两声冰冷的“咔哒”轻响，己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或者说……透露了所有她能透露、敢透露的信息。
王强僵在原地，像被遗弃在荒野里的石像。
手里捧着那把突然“完成”的、散发着无形压迫感的弹弓。
脑子里反复回荡着林薇最后那句话。
第一阶段……完成了……
然后呢？
“它们”会更疯狂地扑过来吗？
这玩意儿会开始反过来吞噬他了吗？
世界的规则……会在他眼前彻底崩塌吗？
他不知道。
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从这一刻起，某些东西……己经彻底改变了。
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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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个木头人一样坐在座位上，手指在裤兜里，死死攥着那把“完成”的弹弓。木柄冰凉，那股无形的压迫感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缠着他的手指，钻进他的骨头缝里。
他能感觉到它。
甚至能……“听”到它。
不是声音。是一种更深层的、更令人毛骨悚然的“存在感”。像是一颗沉默的、跳动着的黑色心脏，贴着他的大腿皮肤，一下，一下，搏动。
周围的喧嚣——老师的讲课声，同学的翻书声，窗外的鸟叫声——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遥远，不真实。
唯一清晰的，只有裤兜里这玩意儿冰冷沉重的搏动，和他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他不敢再把它拿出来，甚至不敢再多看一眼。
他怕看到那木柄上会突然睁开一只眼睛，或者裂开一张嘴。
第一阶段完成……接下来会是什么？
林薇没有说。她那沉默离去的背影，比任何恐吓都让人心慌。
下课铃响，教室里瞬间炸开锅。王强猛地惊醒，才发现自己手心里全是冰冷的汗水。
他需要透气。需要离开这个闷得他快要窒息的地方。
他低着头，跟着人流往外走，脑子里依旧乱糟糟的，塞满了那个墨黑色的烙印和冰冷的“咔哒”声。
就在他心神恍惚地经过走廊拐角时——
“嘭！”
结结实实地撞上了一个坚硬温热的东西。
一股大力传来，王强踉跄着后退两步，差点摔倒。
“操！没长眼睛啊！”一个粗鲁暴躁的声音在他头顶炸开。
王强抬头，对上一双充满戾气的眼睛。
是体育老师张浩。不是他那个狐朋狗友张浩，是学校里以脾气火爆、下手没轻重出名的体育老师，也叫张浩。人高马大，肌肉虬结，穿着紧身的运动背心，脖子上挂着哨子，正一脸不爽地瞪着王强，粗壮的手臂上还沾着点运动后的汗水。
王强心里正被巨大的恐惧和混乱填满，撞到人本就吓了一跳，被这么一吼，32岁老混混的那点戾气差点被勾起来，但看到对方那身腱子肉和老师身份，又硬生生憋了回去，低下头含糊道：“对不起，张老师。”
张浩却没打算轻易放过他，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揪住王强皱巴巴的校服领口，把他往前猛地一拽，几乎提离了地面。
“对不起就完了？走路不带脑子？撞坏了你赔？”张浩唾沫星子都快喷到王强脸上，浓重的汗味扑面而来。
周围路过的学生都吓得绕道走，没人敢掺和。
王强被勒得喘不过气，脸憋得通红，手下意识地去掰张浩的手，却像蚍蜉撼树。
就在他挣扎的瞬间——
裤兜里，那把一首安静蛰伏的弹弓，毫无征兆地、猛地……震动了一下！
不是之前那种内部的、细微的嗡鸣或咔哒声。
而是整个木柄，剧烈地、高频地颤抖了一下！像是突然被通了高压电！
一股冰冷刺骨的、带着强烈掠夺意味的气息，猛地从裤兜里爆发出来！
“呃！”
体育老师张浩突然发出一声短促而古怪的闷哼，揪着王强衣领的手像是触电般猛地松开，庞大的身躯甚至微微晃了一下。
他脸上的暴怒瞬间凝固，然后迅速褪去，变成了一种极其短暂的……茫然和虚脱？就像是突然被人抽走了一部分力气，眼神都恍惚了一瞬。
虽然只有一刹那，他就重新站稳，脸上的戾气又回来了，甚至更盛，似乎对自己刚才的失态感到恼羞成怒。
“妈的！你小子……”他骂骂咧咧地再次伸手，似乎想给王强一点教训。
但王强却像是被蛇咬了一样，在他手碰到自己之前，猛地向后弹开，后背重重撞在走廊墙壁上，惊骇万分地捂着自己的裤兜！
刚才……刚才那一下！
是弹弓！
它……它动了！它自己动了！
而且……它好像……从张浩身上……吸走了什么东西？！
王强能感觉到，就在刚才弹弓震动的那一瞬间，裤兜里似乎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暖意？但瞬间就被木柄本身的冰冷吞噬殆尽。
而张浩那短暂的恍惚和虚脱……绝不是装的！
这玩意儿……这陷阱……它不止能被动等待“支付”……它还能……主动“捕猎”？！
就在他身边？！以他的身体为中心？！
巨大的恐惧像是冰水，兜头浇下，让他西肢冰凉，牙齿咯咯作响。
张浩被他这过激的反应弄得一愣，随即更加火大：“你他妈躲什么躲！老子能吃了你？！”
王强却只是死死捂着裤兜，脸色白得像纸，眼神里的惊恐几乎要溢出来，仿佛眼前站着的不是体育老师，而是什么择人而噬的怪物。
张浩被他这眼神看得心里有点发毛，骂了一句“神经病”，似乎也觉得跟一个吓破胆的学生计较没意思，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骂骂咧咧地走了。
周围看热闹的学生也窃窃私语着散开。
王强却还僵在墙边，捂着裤兜的手抖得不成样子。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
那把“完成”了的弹弓，在微微发烫。
像是在……回味。
或者说……
等待下一次……捕猎。
它的“饵料”和“燃料”……可以是任何靠近他的人？！
任何……“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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