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十三年，孟秋的清晨，京城的街头飘着一层薄薄的雾，却挡不住满城沸沸扬扬的议论声。
余良卿裹紧了身上洗得发白的旧衣，小心翼翼地走在巷子里。他的手臂还缠着厚厚的纱布，稍微一动就疼得钻心——那是前几日从三皇子府逃出来时被刀划的伤。他今天出来，是想给病重的张叔买点米粥和草药，可刚走到巷口，就听到了让他浑身冰冷的议论。
“你们听说了吗？那个余家的余良卿，就是通敌叛国的余仲文的儿子，居然还敢勾结三皇子，泄露朝廷的消息！”
“真的假的？我就说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之前还攀附靖王殿下，现在又去投靠三皇子，真是个墙头草！”
“可不是嘛！官府都贴告示了，说他拿着靖王殿下的信任，偷偷给三皇子传递消息，害得朝廷差点抓不到西域使臣的把柄！这种叛徒，就该千刀万剐！”
余良卿的脚步猛地顿住，像被钉在了原地。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些议论的人，嘴唇颤抖着，想上前辩解，却发现自己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
勾结三皇子？泄露消息？这些都是什么？他明明是按照刘沐庭的吩咐，去三皇子府做内应，拿到密信的！怎么现在，他反倒成了泄露消息的叛徒？
他跌跌撞撞地跑到街角的告示栏前，那里围满了人。他挤进去，看到一张泛黄的告示纸上，用朱红的字迹写着他的名字，上面赫然写着：“罪臣之子余良卿，不安本分，勾结三皇子刘沐风，盗取朝廷机密，泄露西域使臣行踪，致使抓捕计划受阻。望全城百姓留意，如有发现其踪迹，速报官府，必有重赏！”
告示的落款，是大理寺的印章。
余良卿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他扶住身边的柱子，指尖冰凉，浑身发抖。这不是真的！一定是哪里弄错了！他没有泄露消息，更没有勾结三皇子！
是谁？是谁在陷害他？
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上心头——刘沐庭。
除了刘沐庭，谁还知道他去三皇子府做内应？谁还有能力让大理寺贴出这样的告示？他想起那天在靖王府，刘沐庭当众羞辱他，说“与你毫无瓜葛”，说他“妄图攀附权贵”。难道，从一开始，刘沐庭就打算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他身上？
不……不会的。余良卿用力摇了摇头，试图驱散这个可怕的念头。刘沐庭虽然羞辱了他，但他答应过要救自己的父母。他一定不会这么做的，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他强撑着身体，想去靖王府找刘沐庭问清楚。可刚走到王府门口，就被侍卫拦住了。
“站住！你是什么人？”侍卫警惕地看着他，眼神里满是敌意。
“我是余良卿，我要见靖王殿下！”余良卿的声音带着颤抖，“我有话要问他，关于告示的事，是误会，你们让我进去！”
“余良卿？”侍卫冷笑一声，“你就是那个通敌叛国的叛徒？殿下说了，绝不接见你这种人！再敢靠近，我们就对你不客气了！”
说完，侍卫举起了手里的刀，刀刃在晨光下闪着冰冷的光。
余良卿踉跄着后退一步，心彻底沉了下去。他看着王府紧闭的大门，想起以前刘沐庭在这里接他进去的场景，想起他们一起在书房整理兵书，想起忘忧别院里的牡丹……那些曾经的甜蜜，如今都变成了最锋利的刀子，一刀刀割在他的心上。
他转身，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街上的人看到他，都露出了鄙夷和厌恶的眼神，有人甚至朝他扔石头和烂菜叶。
“叛徒！滚出京城！”
“别让他污染了咱们京城的地！”
“杀了他！为那些被西域使臣害了的人报仇！”
石头砸在他的背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可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压着，快要窒息。他想跑，却不知道该往哪里跑；想喊，却不知道该向谁诉说。
他走到一家粥铺前，想给张叔买碗米粥。店主看到他，脸色立刻变了，拿起手里的勺子就朝他挥过来：“滚！你这个叛徒，还敢来我的店里？我不卖东西给你！你再不走，我就报官了！”
余良卿被勺子打在手臂上，伤口的纱布瞬间被染成了红色。他疼得倒抽一口冷气，只能狼狈地跑开。
雨水不知何时开始落下，淅淅沥沥的，打湿了他的衣服，也打湿了他的头发。他走在雨里，像一个无家可归的游魂，浑身冰冷，却感觉不到丝毫寒意。
他想起苏文彦，想起张叔，想起还在天牢里受苦的父母。他们是他唯一的亲人，可现在，他连保护他们的能力都没有，甚至还被安上了叛徒的罪名，连累他们也跟着被人唾骂。
他走到城外的破庙前，这里是他和苏文彦暂时落脚的地方。刚走到门口，就看到苏文彦焦急地站在那里，看到他浑身是伤、狼狈不堪的样子，苏文彦大惊失色，连忙跑过来扶住他：“良卿！你怎么了？怎么弄成这样？”
余良卿靠在苏文彦的怀里，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文彦……他们都误会我……他们说我是叛徒……说我勾结三皇子……告示都贴出来了……刘沐庭他……他为什么不相信我……”
苏文彦轻轻拍着他的背，叹了口气，声音哽咽：“我都知道了。告示的事，我己经看到了。我去大理寺问过，他们说是靖王殿下亲自提供的证据，证明你泄露了消息……”
“证据？什么证据？”余良卿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血丝，“我根本没有泄露消息！刘沐庭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答应过我的，他答应过要救我的父母的！”
“良卿，你冷静点。”苏文彦扶着他走进破庙，坐在稻草堆上，“我怀疑，这一切都是刘沐庭策划的。他让你去三皇子府做内应，拿到密信后，又把泄露消息的罪名推到你身上，这样一来，作者“爱吃茄子卷的黛妮”推荐阅读《倾覆卿心：沐庭何日见良卿》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他既可以除掉三皇子，又可以撇清自己的关系，还能把所有的罪责都推给你这个‘罪臣之子’，一举三得。”
余良卿的身体晃了晃，难以置信地看着苏文彦：“不……不会的……刘沐庭他不会这么对我的……我们以前那么好……他还送我鸳鸯玉佩……他还说……”
“以前的好都是假的！”苏文彦打断他的话，语气激动，“良卿，你醒醒吧！刘沐庭从一开始就是在利用你！他利用你的感情，利用你的家世，现在又要利用你的命来成就他的大业！你怎么还不明白？”
苏文彦的话像一把锤子，狠狠砸在余良卿的心上。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刘沐庭时的心动，想起他刻意接近自己时的温柔，想起他让自己整理兵书时的信任，想起他在忘忧别院里许下的诺言……那些曾经让他无比珍视的回忆，现在看来，全都是精心策划的骗局。
他从怀里掏出那枚鸳鸯玉佩，玉佩己经被雨水和血水弄脏了，失去了往日的光泽。他看着玉佩上的鸳鸯，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他伸出手，想把玉佩摔碎，可手指却迟迟下不了手——这是他曾经甜蜜回忆的唯一证明，就算被伤得遍体鳞伤，他还是舍不得毁掉它。
“文彦，我的父母……”余良卿的声音带着哀求，“你能不能再想想办法？他们还在天牢里，他们不能有事……”
苏文彦的眼神黯淡下来，摇了摇头：“我己经试过了。我父亲因为帮我求情，己经被罢官了。现在京城里，没人敢帮我们，没人敢提到你的名字……良卿，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先保住自己的命，再想办法救你的父母。”
余良卿瘫坐在稻草堆上，眼神空洞。他知道，苏文彦说的是对的。现在的他，不仅是个罪臣之子，还是个人人喊打的叛徒。他没有钱，没有权，没有人脉，甚至连一个可以容身的地方都没有。他怎么救父母？怎么救张叔？怎么证明自己的清白？
就在这时，破庙的门被推开，一个浑身是血的小厮跑了进来，是张叔家里的老仆。他看到余良卿，连忙跪下，声音颤抖：“公子……不好了……张叔他……他不行了……他说想见你最后一面……”
余良卿猛地站起来，不顾手臂的疼痛，跟着老仆往张叔的住处跑。他跑了一路，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张叔不能有事，张叔一定要等着他。
可当他赶到张叔的住处时，看到的却是张叔冰冷的身体。张叔躺在木板床上，眼睛紧闭，脸色苍白，己经没有了呼吸。他的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块半旧的银锁，那是余良卿小时候戴过的。
“张叔！”余良卿扑到床边，握住张叔冰冷的手，放声大哭起来，“张叔，你醒醒……你不要丢下我……我还没有救你，我还没有救我的父母……你醒醒啊……”
老仆站在一旁，叹了口气，轻声说：“公子，张叔是听到外面的人说你是叛徒，气急攻心，才……才走的。他走之前，还说相信你是无辜的，让你一定要保重自己，一定要救回老爷和夫人……”
余良卿的哭声戛然而止。他看着张叔冰冷的脸，看着他手里的银锁，心里的某个东西彻底碎了。张叔是因为他才死的，是因为那些污蔑他的谣言才死的！
他抬起头，看着窗外的雨，眼神里不再有往日的温柔和依赖，只剩下冰冷的恨意。他想起刘沐庭的冷漠，想起他的算计，想起他的背叛，想起张叔的死，想起还在天牢里受苦的父母，想起自己被全世界抛弃的处境……
“刘沐庭……”余良卿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一定会证明我的清白，一定会救我的父母，一定会让你为你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他把张叔的手轻轻放在被子里，小心翼翼地取下他手里的银锁，揣进怀里。然后，他站起身，擦干脸上的泪水，眼神坚定地看着苏文彦：“文彦，我要去天牢见我的父母。就算他们不让我见，我也要去。我要告诉他们，我没有背叛他们，我一定会救他们出来。”
苏文彦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知道他己经下定了决心。他点了点头，轻声说：“我陪你去。就算不能进去，我们也要试试。”
两人冒着大雨，往天牢的方向走去。雨水打在他们的身上，冰冷刺骨，可他们的脚步却异常坚定。余良卿知道，这一路一定会充满艰难险阻，甚至可能会有生命危险。但他没有退路，只能一步一步，艰难地走下去。
而此刻的靖王府里，刘沐庭正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雨景。林侍卫走进来，躬身禀报：“殿下，余公子去了天牢，想见他的父母，被守卫拦下来了。还有，张叔因为听到谣言，气急攻心，己经去世了。”
刘沐庭的身体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却很快被冰冷的算计覆盖。他没有说话，只是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冷茶。
林侍卫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殿下，您真的要这么对余公子吗？他毕竟……为您做了那么多，甚至差点丢了性命……”
“为我做了那么多？”刘沐庭冷笑一声，放下茶杯，“他不过是在为他的父母赎罪。若不是他父亲藏着兵防图，若不是他还有利用价值，本王根本不会多看他一眼。”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更加冰冷：“现在，他的利用价值还没耗尽。等他彻底没用了，再处理他也不迟。”
林侍卫不敢再多说，躬身退了出去。
书房里只剩下刘沐庭一人，雨水敲打着窗户，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看着窗外的雨，想起余良卿在破庙里绝望的眼神，想起他浑身是血的狼狈模样，心里那丝异样又浮现出来。他用力摇了摇头，把那些不该有的情绪压下去——他是要做大事的人，不能被这些小事牵绊。
可他不知道，他今日种下的仇恨，他日终将长成参天大树，将他自己紧紧缠绕，让他在无尽的悔恨中，一遍又一遍地回忆起这个雨天，回忆起那个被他亲手推入深渊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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