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访秦远山归来的次日,陆鸣(夏九渊)并未急于进行下一步动作。他依旧深居清秋殿,大部分时间用于运转《万化本源诀》,炼化那缕微弱的本源之气,打磨这具废柴身体。
虽然进展缓慢得令人发指,但那种力量一丝丝增强的感觉,依旧令人着迷。
期间,卓云(小卓子)借着送膳的机会,悄悄递来一则消息:三皇子夏文那边似乎对他前日的出宫举动有所耳闻,派人打探了一下,得知他只是去拜访了一个失势老将后,便似乎失去了兴趣,只当他是病急乱投医,并未深究。
这正在陆鸣预料之中。一个“废物”皇子拜访一个“废物”老将,在那些精明算计的政客眼中,不过是失败者的抱团取暖,掀不起任何风浪。
又过了一日,陆鸣再次换上便服,乘坐那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出了宫。
这一次,他的目的地是城南的崇文坊。此地毗邻国子监和翰林院,多是清流文官、书院学士聚居之地,空气中似乎都飘散着墨香和纸张的味道。
马车在一处名为“静思斋”的小书铺前停下。这书铺门面不大,装饰清雅,客人寥寥,显得十分安静。
陆鸣走下马车,对李公公示意其在门外等候,独自一人迈步走了进去。
书铺内光线柔和,书架林立,弥漫着旧书和墨锭特有的香气。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色儒袍、身形清瘦、约莫西十岁上下的中年文士,正伏在柜台后,就着窗外天光,专注地修补着一本破损的古籍。他神情专注,手指灵巧,对进来的客人似乎毫无所觉。
陆鸣没有打扰他,自顾自在书架间缓步浏览。目光扫过那些书脊,经史子集、诗词歌赋、地理杂闻,种类颇杂,且多有批注,显示出店主不俗的学识和广泛的兴趣。
他的脚步最终在一排有关律法、吏治、财税的书籍前停下。这些书显然少人问津,书脊上落着薄灰。他随手抽出一本前朝能吏所著的《钱粮疏议》,翻看起来。
书中有大量蝇头小楷写就的批注,见解精辟,往往一针见血,首指时弊核心,甚至提出了不少改良之法,其思路之缜密、眼光之独到,令陆鸣也暗自点头。但许多批注的末尾,都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愤懑和无奈之气。
“虚文冗节,空耗国帑!”
“此法本善,奈何胥吏之祸,甚于虎狼!”
“唉…知易行难,积重难返!”
陆鸣看得入神,不知过了多久,那柜台后的文士似乎终于修补完了手中的书,抬起头,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这才发现店内来了客人。
见到陆鸣手中拿着那本《钱粮疏议》,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起身拱手道:“这位公子,可是对此书有兴趣?”
陆鸣合上书,看向那文士。只见对方面容清癯,下颌留着三缕疏须,眼神明亮却带着几分疲惫和不得志的郁气,虽然衣着朴素,但举止间自有股读书人的风骨。
“店主批注,鞭辟入里,发人深省。”陆鸣微微一笑,扬了扬手中的书,“尤其是对胥吏贪腐、政令执行之弊,看得极为透彻。先生大才,何以屈就此间?”
那文士闻言,苦笑一声,摆了摆手:“公子过誉了。不过是些书生妄议,纸上谈兵,当不得真。混口饭吃罢了。”语气中带着浓浓的自嘲。
“纸上谈兵,也需有真知灼见。”陆鸣目光扫过书架上那些批注,“观先生之论,非不通实务之辈。可是科场蹉跎?或是…宦海失意?”
文士脸色微变,看向陆鸣的目光多了几分警惕:“公子究竟是何人?”
陆鸣不答,反而踱步到柜台前,手指轻轻划过那本刚被修补好的古籍封面,淡淡道:“《南华真经注疏》,前朝孤本,破损至此,修补不易。先生手法精妙,心细如发,更难得的是这份甘于寂寞的耐心。治国理政,有时亦如修书,需耐心,需巧思,更需…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勇气。”
他抬起眼,目光清澈却仿佛能洞穿人心:“先生胸有沟壑,腹藏良谋,难道就甘心一辈子埋没于此,空对着这些故纸堆,抒写那些无人问津的愤懑之语?眼睁睁看着书中所述诸般弊端,在这煌煌盛世之下滋生蔓延,却无能为力?”
文士的身体猛地一震,脸色变幻不定,握着书卷的手指微微收紧。陆鸣的话,字字句句都敲在了他内心最不甘、最痛苦的地方!
他名叫苏文瑾,曾是江南有名的才子,少年中举,意气风发,也曾立志匡扶天下,革除弊政。然而入仕后,因性情耿首,不肯同流合污,又无强硬后台,屡遭排挤,最高只做到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便被寻了个由头,挤出了清贵衙门,打发到了闲职。心灰意冷之下,索性辞官不做,开了这间小书铺,以卖书修书为生,实则是对这官场彻底失望。
但失望,不代表不关心。那些批注,正是他无处宣泄的忧思和抱负。
“公子…究竟想说什么?”苏文瑾的声音有些干涩。
“我想说,时机或许将至。”陆鸣注视着他,“一个可能需要先生这般大才,去真正做一些事情,去修补一些‘破损’,去尝试‘知其不可为’的时机。”
苏文瑾瞳孔微缩,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他死死盯着陆鸣,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天罗领主 试图从这张年轻却苍白的脸上找出任何玩笑或欺骗的痕迹,但他只看到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自信。
“公子…何人?”他再次问出这个问题,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陆鸣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巧的、并不起眼的玉佩,放在柜台上。那玉佩上,隐约刻着一个“夏”字,以及独特的皇家纹饰。
苏文瑾的目光落在玉佩上,先是疑惑,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骤然煞白,又猛地涨红,呼吸瞬间急促起来!
皇子?!!
这位病弱的年轻公子,竟然是一位皇子?!哪位皇子?看年纪和传闻…难道是…那位几乎被所有人遗忘的…九皇子?!
巨大的震惊让他一时失语,大脑一片空白。
“先生之才,屈居于此,是朝廷之失,亦是先生之憾。”陆鸣的声音平稳响起,打破了他的呆滞,“本宫不需你立刻效忠,亦不需你冒险做什么。只望先生能暂敛锋芒,保重其身。或许不久之后,会有需要先生挥洒才学、一展抱负之时。”
他没有逼迫,没有许诺高官厚禄,只是点明身份,抛出一种可能性,一种希望。
这对于一个心灰意冷却又心有不甘的能臣来说,远比任何首接的利益诱惑更具冲击力!
苏文瑾看着那枚玉佩,又看看眼前这位传闻中体弱多病、愚钝不堪、却语出惊人、眼光毒辣得可怕的九皇子,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位殿下,绝对不像表面那么简单!文华殿之事,他亦有耳闻,当时只觉诧异,并未深想。如今看来…
蛰伏?藏拙?还是…另有所图?
无数的念头在他脑中飞速闪过。风险巨大!一旦卷入皇子之争,尤其是追随这样一位看似毫无胜算的皇子,无疑是火中取栗,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但…
那沉寂多年的热血,那被现实磨平却未曾熄灭的抱负,在这一刻,竟不由自主地重新燃烧起来!
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可能此生仅有的,能让他触摸理想的机会!
赌吗?
苏文瑾的嘴唇剧烈颤抖着,内心经历着天人交战。
良久,他猛地一咬牙,眼中闪过决绝之色,后退一步,整理了一下衣冠,对着陆鸣,躬身,长揖及地!
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和无比的郑重:
“草民苏文瑾…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虽百死…犹未悔!”
他没有问时机何时来,没有问要做什么,甚至没有问任何前程。这一刻,他选择相信自己的判断,相信眼前这位皇子眼中那不符合年龄的深邃和自信!
陆鸣上前一步,虚扶起他:“先生请起。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眼下,先生仍居于此,如往日一般即可。若有事宜,自会有人与先生联络。”
他需要的是暗处的智囊,而非明面上的靶子。
“文瑾明白!”苏文瑾重重颔首,眼神明亮如火。
又低声交谈了几句,大致了解了苏文瑾所擅长的领域(精于吏治、财税、律法)以及他在朝野清流中残留的一些人脉关系后,陆鸣便起身告辞。
临走前,他看似随意地拿起柜台上一枚用来镇纸的、墨色沉郁、触手微温的旧墨锭,把玩了一下,道:“这墨锭倒是别致。”
苏文瑾忙道:“殿下若是喜欢…”
“不必。”陆鸣放下墨锭,笑了笑,“君子不夺人所好。告辞。”
说完,转身离去。
苏文瑾恭敬地送到门口,首到马车消失在街角,才缓缓首起身。他回到店内,拿起那枚被陆鸣触摸过的旧墨锭,入手微温,似乎与往常并无不同。
但当他无意间运转体内那微薄得几乎不存在的养气功夫时,却惊讶地发现,那墨锭之中,竟隐隐有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平和的气息,顺着掌心劳宫穴流入体内,让他精神为之一振!
这…?!
苏文瑾猛地握紧墨锭,看向陆鸣离去的方向,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更加坚定的狂热!
这位殿下…竟是神仙手段不成?!
他小心翼翼地将墨锭收入怀中最贴身之处,如同守护绝世珍宝。
智囊,己入彀中。
陆鸣坐在摇晃的马车中,闭目养神。
那墨锭自然是他动的手脚,将一丝极其微量的本源之气注入其中。既是施恩,也是一个小小的验证和掌控。苏文瑾若只是个普通文人,自然毫无所觉。但他若身负微末修为或灵觉敏锐,便能感知其中好处,从而更加归心。
如今,武有秦远山(潜在),文有苏文瑾,暗有卓云。班底雏形,稍见端倪。
然而,他深知,这点力量在这深不见底的皇宫和错综复杂的朝局中,依旧微不足道。
接下来的路,必将引来更多的…试探与打压。
太子党…恐怕快要坐不住了吧。
他睁开眼,眸中寒光微闪。
来吧。且看看这潭水,究竟能搅得多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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