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下葬后的第一日，夏晚柠将自己锁在漆黑的房间里。
窗帘严丝合缝，不透一丝光亮。她蜷缩在母亲生前睡的那侧床上，脸深埋在还残留着母亲气息的枕头里。眼泪己经流干，眼眶干涩发疼，喉咙里堵着硬块，咽不下任何东西。父亲几次敲门，她都置若罔闻。
世界缩成这方黑暗，她才敢相信母亲真的不在了。
外面隐约传来亲戚们的低语，碗筷碰撞声，那些办完丧事后尚未散去的人们还在忙碌。夏晚柠一概不理，只想在这黑暗中多待一会儿，仿佛这样就能离母亲近一些。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突然响起一阵骚乱。
起初是父亲焦急的呼喊：“小军？小军你在哪儿？”
接着是姑姑拔高的声音：“上午送葬的时候不是都还在吗？”
杂乱的脚步声来来去去，呼唤声此起彼伏。
夏晚柠依然蜷缩着，首到表姐急促地敲她的门：“晚柠！快出来！弟弟不见了！”
“弟弟”这个词像针一样刺破了她自我封闭的茧。夏晚柠猛地坐起，脑海中闪过那个己经十二岁，快赶上她高的弟弟。
她跌撞着打开门，刺目的光线让她眯起眼。
“什么时候不见的？”她的声音沙哑得几乎认不出。
“不知道，大家都在忙后事，没人注意他...”表姐眼圈通红，“都快三个小时了，村里找遍了都没有！”
父亲站在院子里，面色比母亲去世那天还要惨白，眼神涣散，仿佛最后一点支撑他的东西也崩塌了。几个叔伯正在商量着什么，见夏晚柠出来，都围了过来。
“后山找过了吗？”夏晚柠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尽管内心恐慌如潮水般上涨。
“正在组织人去找，天快黑了，就怕...”大伯没说完，但每个人都明白后半句是什么。
暮色正在降临，远山渐渐模糊成一片暗影。
“我知道几个地方，”夏晚柠突然说，“妈妈常带他去的地方。”
她顾不上换鞋，穿着拖鞋就往外跑。父亲愣了一下，随即跟了上来。亲戚和邻居们自发分成几组，拿着手电筒和棍棒，开始向村子周围的山林进发。
“小军！夏小军！”呼喊声在山谷间回荡。
夏晚柠沿着记忆中的小路向后山爬去。母亲最爱带弟弟来这边采野菜、认草药。她记得母亲说过，半山腰有棵老槐树，弟弟喜欢爬上去望远。
拖鞋在崎岖山路上很快破损，碎石硌得脚底生疼，但她毫不在意。恐惧攥紧了她的心脏——己经失去了母亲，不能再失去弟弟。
“分头找！”到达老槐树附近时，夏晚柠对后面的人喊道，“我去东边溪谷看看！”
母亲曾说过，弟弟喜欢在溪边捡漂亮石头，说要攒够了给姐姐做条项链。
暮色渐浓，山林里的光线迅速暗淡。夏晚柠的心随着天色一起沉下去。她不敢想象弟弟一个人在黑夜的山林中会多么害怕。
“小军！听到就回答姐姐！”她的声音己经嘶哑，但仍拼命呼喊着。
“去派出所报案吧！”一起寻找的村民说道。
晚柠和父亲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跌跌撞撞在亲戚的带领下，去了镇上派出所。
派出所的灯光惨白刺目，照得每个人脸上的焦虑和绝望无所遁形。
民警记录完弟弟的体貌特征和失踪经过，语气尽量温和：“一有消息我们会立即通知。小孩子赌气跑出去的情况不少，大多数自己就回来了。”
父亲机械地点着头，嘴唇哆嗦着说不出完整的话。夏晚柠扶着他胳膊，能感觉到父亲在剧烈地颤抖。父子连心，父亲此刻的痛苦她感同身受。
走出派出所，夜幕降临，道路两旁的灯光晃得人睁不开眼。世界依然喧嚣，车流不息，行人匆匆，没人注意到这个刚刚破碎的家庭又添新伤。
“都怪我...都是我的错...”父亲喃喃自语，眼神空洞，“要是你妈还在，绝不会发生这种事...”
夏晚柠想安慰父亲，却发不出声音。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痛。
突然，她眼前一黑，派出所前的台阶扭曲变形，整个世界开始旋转。她听见父亲惊恐的呼喊，但那声音越来越远，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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