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的日头刚爬过清虚山的山脊，丹药房外的石阶上便传来争执声。
沈汐抱着刚煎好的药碗，被两个穿浅蓝道袍的弟子堵在角落，药汁晃出碗沿，溅在她灰布道袍的下摆上，留下深色的印子。
“哟，这不是被圣子亲自从幻阵里救出来的‘贵人’吗？怎么还在做煎药的杂活？”领头的弟子叫赵峰，是外门弟子里的刺头，此刻正眯着眼打量沈汐，语气里的嘲讽像针一样扎人，“听说你连最基础的吐纳术都练不好，凭什么让圣子对你另眼相看？”
旁边的弟子跟着起哄：“怕不是用了什么旁门左道吧？不然圣子那样的人物，怎么会碰你这种满身尘埃的亡国……”
“住口！”沈汐猛地抬起头，握着药碗的手紧得指节发白。
她最恨别人提“亡国”两个字，那是刻在骨血里的疤，碰一下就疼得钻心。
她的眼眶泛红，却倔强地没让眼泪掉下来，“我没做过旁门左道的事，圣子救我，只是恰巧路过。”
“恰巧？”赵峰嗤笑一声，伸手就要去推她的肩膀，“谁不知道你整天偷偷盯着圣子看？我看你就是想攀高枝，可惜啊，你这种……”
他的话没说完，手腕突然被人攥住，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挣脱的劲。
赵峰回头，看见孔眷站在身后，深蓝色的常服衬得他身形挺拔，白玉发冠上的珍珠被阳光照得发亮，只是眼神冷得像山巅的冰。
“圣子！”赵峰的脸色瞬间变了，慌忙想抽回手，却被孔眷攥得更紧，“弟子……弟子就是和沈汐师妹闹着玩的。”
“闹着玩？”孔眷的目光扫过沈汐溅了药汁的道袍，又落在她泛红的眼眶上，声音冷得发沉，“用‘亡国’二字羞辱同门，用推搡惊吓冲撞师长交代的差事，这就是清虚门教你的‘闹着玩’？”
周围的弟子都围了过来，却没人敢说话——谁都知道孔眷虽性情清冷，却最护短，尤其是涉及“同门相残”的事，从不会姑息。
赵峰的额头冒出冷汗，结结巴巴地说：“弟子知错……弟子再也不敢了。”
孔眷松开他的手腕，目光落在沈汐身上，语气缓和了些：“药煎好了？给长老送过去吧。”
沈汐点点头，抱着药碗绕开赵峰，快步往长老院走。
路过孔眷身边时，她抬头看了他一眼，正好对上他的目光——他的眼神里没有了方才的冰冷，反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暖意，像春风拂过冰面，让她紧绷的心弦忽然松了松。
等沈汐送完药回来，赵峰和那几个弟子己经不见了，只有孔眷还站在丹药房外的银杏树下，手里拿着片刚落下的银杏叶，指尖轻轻捻着叶脉。
“圣子还没走？”沈汐走过去，小声问。
孔眷转过头，把银杏叶递给她：“刚想去找你。”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道袍上的药渍，“方才的事，别往心里去。仙门弟子众多，总有心性不定的人，不必因他们的错委屈自己。”
沈汐接过银杏叶，叶片的脉络清晰，边缘带着淡淡的黄，像极了故国宫苑里的那些银杏。
她低头看着叶片，声音轻得像叹息：“弟子知道，只是……他们说的，也不全是错的。我根基差，连吐纳术都练不好，确实配不上圣子的关注。”
“根基差可以练，心性不丢才最重要。”孔眷靠在银杏树上，语气比平时温和了许多，“我刚入山门时，连剑都握不稳，掌门罚我劈了三个月的柴，那时也有弟子嘲笑我，说我不配做亲传弟子。”
沈汐愣住，抬头看向他——她从没想过，像孔眷这样耀眼的人，也有过被嘲笑的日子。
“后来我想通了，别人的看法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孔眷的目光望向远处的云海崖，那里的云雾正慢慢散开，露出底下的青石板路，“你练吐纳术，是为了让自己变强，能保护想保护的东西，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三神碑》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不是为了让别人满意。”
沈汐攥紧手里的银杏叶，忽然觉得眼眶发热。自从故国覆灭后，她一首活得小心翼翼，怕被人看不起，怕给别人添麻烦，却从没人为她这样说过——不用在意别人的看法，只要守住自己的心就好。
“谢谢圣子。”她的声音带着点颤音，却比刚才坚定了些。
孔眷看着她的样子，忽然笑了笑——这是沈汐第一次见他笑，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眼尾弯起个浅淡的弧度，像冰雪消融后的暖阳，让他平日里清冷的气质柔和了许多。
“别总叫我圣子，私下里，叫我孔眷就好。”
沈汐的耳尖瞬间红了，低下头，小声应了句“是，孔眷师兄”。
那天傍晚，沈汐做完杂役，刚回到杂役院，就看见孔眷站在院门口的老槐树下，手里拿着两盏茶，见她回来，便递了一盏过来：“刚泡的雨前茶，尝尝？”
沈汐接过茶盏，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到心口。
两人并肩坐在槐树下，暮色慢慢沉下来，远处传来晚课的钟声，清越悠扬。
“孔眷师兄，你为什么想修仙？”沈汐捧着茶盏，小声问。
孔眷望着远处的星空，眼神变得悠远：“小时候总做一个梦，梦里有片星河，我站在星河中央，手里握着个罗盘，却不知道要找什么。后来掌门说，修仙能让我找到答案，我就来了清虚山。”他顿了顿，转头看向沈汐，“你呢？除了活下去，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要做什么？”
沈汐的目光落在茶盏里的茶叶上，叶片慢慢舒展，像极了故国春天的新绿。
她沉默了会儿，轻声说：“我想知道，母亲留给我的玉佩，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她临终前说，带着玉佩来清虚山，能找到答案，也能找到……守护的意义。”
“守护的意义？”孔眷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忽然想起禁地石碑上的篆字，“得容情者启”——或许，这就是守护的意义，不是强大的力量，是心里的那份“情”，对故国的牵挂，对亲人的思念，对活下去的执念。
他看着沈汐的侧脸，暮色里，她的睫毛很长，像蝶翼般轻轻颤动，灰布道袍虽朴素，却掩不住她眼底的光——那是种经历过苦难，却依旧没有熄灭的光，像暗夜里的星子，微弱却坚定。
“以后，如果你想找答案，我可以帮你。”孔眷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错辨的认真，“禁地的石碑，古籍里的记载，只要能帮到你，我都可以陪你查。”
沈汐猛地抬头，对上他的目光。
他的眼神很亮，像盛满了星河，里面没有同情，没有轻视，只有纯粹的善意和陪伴，让她忽然觉得，在这清虚山，她不再是孤单一人。
她用力点了点头，眼眶里的泪水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却不是因为委屈，是因为有人愿意陪她一起，去找那些藏在时光里的答案。
槐树下的茶盏冒着热气，茶香混着暮色里的槐花香，漫过两人的衣角。
远处的星空渐渐亮了起来，无数星子在黑暗里闪烁，像极了孔眷梦里的星河，也像极了沈汐心里，那些从未熄灭的希望。
从那天起，沈汐不再像以前那样小心翼翼。她会主动向孔眷请教吐纳术的诀窍，会在练剑时摔倒了再爬起来，哪怕赵峰他们还会偶尔嘲讽，她也能笑着怼回去——因为她知道，有个人会站在她身边，陪她一起，面对那些风雨。
而孔眷也发现，和沈汐在一起的时候，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清冷。
他会耐心地教她练剑，会在她煎药时偷偷送来点心，会在月下听她讲故国的旧事——那些关于宫苑里的银杏，关于母亲绣的鸾鸟襦裙，关于她小时候的调皮捣蛋，都让他觉得，这清冷的仙门生活，多了些烟火气。
他们的距离，就在这一次次的相处里，慢慢拉近，像两颗原本隔着星河的星子，慢慢靠近，最终在清虚山的夜色里，汇成了一道温暖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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