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棠眠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
冰冷的石板路、碎石嶙峋的小道、潮湿的泥土……
赤脚早己磨破,钻心地疼。
单薄的中衣被夜露和汗水打湿,紧紧贴在身上,寒风吹过,冷得她牙齿都在打颤。
身后遥远的喧嚣和火光渐渐被夜幕吞噬。
只剩下她自己粗重的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声回荡在耳边。
她不敢停,凭着记忆里模糊的、从老宫人闲谈中拼凑出的废弃宫苑小路,跌跌撞撞地摸索。
幸运的是,宫变带来的混乱给了她绝佳的机会。
巡逻的侍卫不见了踪影。
偶尔遇到惊慌失措的宫人也无人理会这个衣着单薄、狼狈奔跑的少女。
终于,在一处几乎被荒草藤蔓完全掩盖的破败墙角,她找到了那个传说中的狗洞。
毫不犹豫地,她蜷缩起身体,拼尽全力钻了出去。
宫墙之外,是同样混乱的皇城。
火光隐隐,喊杀声、哭喊声从各个方向传来。
百姓紧闭门户,街道上只有零散的溃兵和趁火打劫的地痞。
谢棠眠紧紧贴着墙根阴影,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
她现在的样子太显眼了。
必须尽快找到藏身之处,换上普通的衣物。
她凭借着过去偷偷研究皇城布局图的记忆。
以及一种求生的本能,躲避着混乱的人群。
七拐八绕,竟真的摸回了长春宫附近一处相对安静的角落——
那里有她早己留意好的、一个负责倒夜香的老宫人居住的偏僻矮房。
平时绝无人迹。
她小心翼翼地摸进去,老宫人显然早己在混乱中跑得没了踪影。
她在破旧的木箱里翻找,果然找到几套打满补丁、却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裙。
她迅速换上一套最不合身、最显臃肿破旧的。
将头发胡乱挽成最普通的妇人发髻。
又抓了把炉灰胡乱抹在脸上、脖子上,掩盖那过于扎眼的雪肌玉肤。
做完这一切,她才稍微松了口气,但危机感丝毫未减。
这里不能久留。
她蹲下身,抠开墙角一块松动的砖。
掏出那个她藏了数年、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袱——
里面是她所有的积蓄,一些金银锞子、几颗小珍珠和几件最不起眼的银饰。
紧紧将小包袱揣进怀里,感受着那硬物的存在,她才仿佛有了一丝底气。
接下来的几天,谢棠眠混在逃难出城的百姓流中。
靠着机警和那点可怜的盘缠,买些最粗糙的干粮果腹。
日夜兼程,不敢有丝毫停歇。
她不知道那个覆灭她故国的太子玄嶂会不会派人追查皇室成员。
她只能尽可能快地远离那是非之地。
方向是模糊的,只知道往南走,听说南边有几个大小适中的国家,相对安定。
不知走了多少天,脚上的水泡磨破了又起。
起的又磨破,最后结成了厚厚的茧。
干粮吃完了,就摘野果,喝溪水。
她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露宿荒野是常态。
偶尔实在熬不住,才会用极少的钱找最破旧的、鱼龙混杂的大车店角落蜷缩一晚。
终于,在她几乎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她看到了一座城池的轮廓。
城墙不算特别高大,但城门口车马行人井然有序。
守卫虽然认真盘查,却并无戾气。
城门上方刻着两个古朴的字——“堰城”。
这是一个她从未听过名字的国家,虞国。
堰城是虞国一个还算繁华的边境城市。
谢棠眠混在入城的人群中,低垂着头。
尽量缩在宽大的旧衣服里,心跳如鼓地接受盘查。
守卫打量了她几眼,见她一身风尘仆仆、面容憔悴灰扑扑的村妇模样。
问了几句从哪来,来做什么。
谢棠眠哑着嗓子,用早就想好的说辞。
含糊地说家乡遭了灾,来投奔远房亲戚,但地址弄丢了。
守卫见多了逃难的人,见她孤身一人。
可怜兮兮,也没多为难,挥挥手让她进去了。
踏入堰城,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几乎让她在地。
街道两旁是林立的商铺,贩夫走卒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空气中弥漫着食物和各种生活气息混杂的味道。
这一切充满了平凡的烟火气,对她来说,却宛如天堂。
她终于……暂时安全了。
但紧接着,便是巨大的茫然和生存的压力。
盘缠所剩无几,她必须尽快找到安身立命之所。
她在城里最偏僻、租金最廉价的巷弄里。
租下了一个仅能放下一张床和一个小桌的狭窄房间。
然后开始琢磨如何赚钱。
她唯一能拿得出手的。
似乎只有前世作为吃货琢磨出的还算不错的厨艺。
她不敢以真面目示人,那太过惹祸。
她继续穿着那身破旧衣服,又去买了一顶带着灰色薄纱的斗笠。
遮住面容,开始在城里转悠,观察哪些小吃受欢迎,打听食材价格。
几天下来,她累得瘦了一圈,但心里渐渐有了底。
她决定从最简单、成本最低的早点开始。
卖些蒸饼、粥品,或许还可以加上一点她自己调制的、味道独特的小咸菜。
这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她背着一小袋粗面。
提着借来的旧木桶,想去城西的早市碰碰运气。
因为心事重重,加上对道路不熟,在一个拐角处,冷不防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哎哟!”
谢棠眠被撞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手里的木桶也脱手滚落在地。
她慌忙抬头,透过薄纱,看到被她撞到的是个头发花白、身形干瘦、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葛布衣裙的老婆婆。
“对不住!对不住!婆婆您没事吧?”
谢棠眠连忙道歉,声音透过面纱显得有些闷。
她心下懊恼,可千万别惹上麻烦。
那老婆婆却自己稳住了身形,动作出乎意料地利落。
她非但没生气,反而拍了拍身上的灰,一双异常清亮、完全不像老年人的眼睛。
锐利地扫过谢棠眠戴着斗笠的脸,又看了看地上空荡荡的木桶和那袋粗面。
“无妨。”
老婆婆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
“小娘子走路这般匆忙,是急着去营生?”
谢棠眠心下警惕,含糊地应了一声,弯腰想去捡木桶。
那老婆婆却先她一步,轻松地将木桶拎了起来,递还给她。
就在交接的瞬间,老婆婆那布满老茧、却异常有力的手指。
看似无意地在她手腕上碰了一下。
谢棠眠如同被火燎了一般,猛地缩回手,心脏骤停了一瞬。
她极度反感陌生人的触碰,尤其是在经历了皇宫那些事情之后。
老婆婆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惊恐。
清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随即又恢复了浑浊平常的样子。
她咧开嘴笑了笑,露出几颗稀疏却很白净的牙:
“小娘子莫怕。”
“老身不是坏人。”
“只是瞧你……根骨似乎有些特别,一个人讨生活不易吧?”
这话听起来更古怪了!
根骨特别?
这老婆婆是做什么的?
谢棠眠的警戒线瞬间拉满,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紧紧抱住了自己的面袋和木桶,声音冷了下来:
“多谢婆婆关心,我很好。”
说完,她不再理会那老婆婆,低着头,加快脚步绕开她。
几乎是逃跑般地向早市走去。
她能感觉到,那道清亮的目光似乎一首落在她的背上,如芒在背。
一整天,谢棠眠都心神不宁。
卖蒸饼时差点算错钱,调咸菜时也险些放错了料。
那个古怪老婆婆的话和眼神,总在她脑海里盘旋。
“根骨特别”?
她有什么特别的?
除了倒霉穿成炮灰,她没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
那老婆婆到底什么意思?
是看出了什么?
还是……另有所图?
接下来的几天,谢棠眠刻意避开了那个拐角,换了条路去早市。
她战战兢兢地经营着她的小摊,因为味道确实不错。
价格也公道,渐渐有了些熟客,虽然赚得不多,但勉强能糊口。
她依旧戴着斗笠,沉默寡言,从不与人深交。
然而,就在她几乎要忘记那个古怪插曲时,她又遇到了那个老婆婆。
这次是在她租住的那条破旧巷子口。
老婆婆正坐在一个石墩上,慢悠悠地啃着一块烤红薯,仿佛专门在等她回来。
谢棠眠脚步一顿,下意识地想转身就走。
“小娘子,今天的蒸饼卖得可好?”
老婆婆却主动开口了,语气平常得像街坊邻居打招呼。
谢棠眠僵在原地,隔着面纱,警惕地看着她,不答话。
老婆婆也不在意,三两口吃完红薯,拍了拍手,站起身走到她面前。
她依旧穿着那身旧葛布衣,身上却没什么异味。
反而有股淡淡的、说不清的草药清香。
“别那么紧张。”
老婆婆笑了笑。
“老身姓桑,街坊们都叫我桑婆婆。就住在那头。”
她随手往巷子更深处指了指。
“我看你一个人孤身在此,无亲无故的,日子过得艰难。”
“我那院子大,就我一個老婆子住着,空房间多的是,比你这小破屋宽敞些。”
“你要是不嫌弃,可以搬来与我同住,至少……”
“能省下些房租,吃口热乎饭。”
(http://www.220book.com/book/MRWX/)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