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棠眠的心脏猛地一紧。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
一个素不相识的老婆婆，为何三番两次找上她，还提出如此优厚的条件？
她图什么？
“多谢桑婆婆好意。”
谢棠眠压下心中的波澜，尽量让声音保持平静。
“我在此处住得习惯，暂时没有搬家的打算。”
桑婆婆那双清亮的眼睛似乎能看透面纱，首首看到她心底的疑虑。
她也不强求，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无妨。老婆子我就是随口一提。”
“你若哪天改了主意，或者遇到了什么难处，随时可以来找我。”
“巷子最里头，门口有棵老槐树的那家便是。”
说完，她竟真的不再纠缠，背着手，慢悠悠地转身走进了巷子深处。
谢棠眠看着她佝偻却异常稳当的背影消失在阴影里。
心中的疑虑不但未消，反而更重了。
接下来的日子，谢棠眠留了心。
开始悄悄地向周边那些看着面善的邻居、还有经常买她蒸饼的固定摊贩打听。
“哦，你说巷子最里头那家的桑婆婆啊？”
卖菜的阿婆一边挑着菜一边说。
“那可是个顶个的大善人哩！”
“早年好像是个走方的郎中，懂些医术。”
“咱们街坊西邻谁有个头疼脑热的，去找她。”
“她都会帮忙看看，有时还白送草药，从不计较钱多钱少。”
旁边一个补鞋的老匠人也插话道：
“是啊，桑婆婆人心肠好。”
“前些年闹饥荒，她还自己掏钱买粮熬粥施舍呢。”
“就是性子有点独，不太爱跟人热络，但绝对是好人！”
就连经常来她摊位上买蒸饼、看起来有些泼辣的豆腐西施也点头：
“妹子你刚来不知道，桑婆婆在这片住了几十年了，名声是极好的。”
“她要是肯帮你，那是你的福气。”
几乎所有人的说辞都出奇地一致——桑婆婆是个古怪但心善的好人。
谢棠眠现代人的警惕心让她无法完全打消疑虑。
但这么多人都这么说，似乎又不像是假的。
或许……真的是自己太过敏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那位桑婆婆，或许真的只是看她一个女子孤身在外不易，发了善心？
她依旧没有立刻答应，但心中的坚冰，却在周围人一致的评价中。
悄然融化了一角。
她偶尔会在巷子里遇到桑婆婆，会微微点头致意，不再像以前那样立刻避开。
转机发生在一个雨夜。
堰城的秋天多雨，这一晚更是电闪雷鸣，暴雨如注。
谢棠眠那简陋的租屋毫无意外地开始漏雨。
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地上很快就积起了水洼。
冰冷的雨水打湿了她的被褥，连那个视若性命的小包袱都险些被淋湿。
她蜷缩在唯一还算干燥的床角，又冷又怕。
听着窗外恐怖的雷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寂和凄凉涌上心头。
穿越以来的恐惧、逃亡路上的艰辛、生存的压力……
在这一刻几乎要将她击垮。
她想起了桑婆婆的话：
“你若哪天改了主意，或者遇到了什么难处，随时可以来找我。”
黑暗中，她犹豫了许久。
最终，求生的本能和对一丝温暖的渴望战胜了疑虑。
她咬咬牙，抱起己经被打湿一半的包袱。
顶着破旧的木盆遮雨，深一脚浅一脚地冲入暴雨之中，跑向巷子最深处的老槐树。
她颤抖着敲响了那扇看起来同样老旧、却异常牢固的木门。
门很快开了，桑婆婆举着一盏油灯站在门内。
昏黄的灯光照着她平静的脸，仿佛早知道她会来。
“进来吧。”
桑婆婆侧身让开，语气没有任何意外。
“灶上温着姜汤，去喝一碗驱驱寒。”
那一刻，看着门内干燥的地面、温暖的灯光和婆婆平静的脸。
谢棠眠的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她低着头，跟着走了进去。
桑婆婆的家果然如她所说，比谢棠眠租的地方宽敞许多。
虽然家具陈旧，却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空气中弥漫着那股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淡淡草药香。
从此，谢棠眠便在桑婆婆家住下了。
桑婆婆果然对她没有任何企图。
她给谢棠眠收拾出一间干净朝阳的房间。
从不打听她的过去，只是默默地给她添置了新被褥、几套合身的粗布衣裙。
饭菜虽然简单，却总能按时吃到热的。
谢棠眠过意不去，主动包揽了大部分家务。
并且坚持要继续出摊卖早点，赚的钱要交给婆婆当伙食房租。
桑婆婆也不推辞，笑眯眯地收了，却总是变着法儿地给她碗里多加个蛋。
或者买块肉回来炖了，说是要给她“补补身子”。
日子一天天过去，平静得让谢棠眠几乎要产生一种错觉。
仿佛之前那十多年战战兢兢的公主生涯和亡国逃亡，只是一场噩梦。
偶尔，她会发现桑婆婆的一些不同寻常之处。
比如，婆婆的眼力极好，即使在昏暗的油灯下。
也能精准地分拣那些晒干的、看起来几乎一模一样的草药。
又比如，婆婆的手极稳，调配药粉时，分量拿捏得恰到好处，分毫不差。
有一天，谢棠眠在帮婆婆整理药材时，忍不住好奇地问：
“婆婆，您以前……真的只是走方郎中吗？”
桑婆婆正在捣药的手顿了顿，抬起那双清亮的眼睛看了她一眼，笑了笑：
“怎么？觉得老婆子我不像？”
谢棠眠老实地点点头：
“感觉您懂的东西，好像比普通郎中还多很多。”
桑婆婆放下药杵，拍了拍手上的药灰，意味深长地说：
“这人呐，活久了，总要会点东西，才能安安稳稳地活下去。”
“尤其是……像我们这样的女人。”
她的话似乎意有所指，但谢棠眠不敢深问。
又过了些时日，一天晚上，桑婆婆突然把她叫到跟前，桌上放着几个小纸包。
“丫头，”桑婆婆的语气难得地严肃，“你一个女子在外，光会做饭可不行。”
“这世道不太平，得有点防身的本事。这几样药粉，你认好了。”
她指着那几个纸包，一一讲解：
“这是迷魂散，沾上一点吸入，能让人昏睡半个时辰。”
“这是痒痒粉，沾到皮肤上奇痒难忍。”
“这是巴豆粉，效果你知道。”
“用量我都写好了，千万记住，非到万不得己。”
“不可害人性命，但若有人想害你，也不必手软。”
谢棠眠心中巨震，看着那几包看似普通的粉末，又看向桑婆婆那平静无波的脸。
她忽然明白了，桑婆婆或许早就看出她身上藏着麻烦。
这些日子不动声色，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教她保命的东西。
她的眼眶微微发热，郑重地点了点头，将每一种药粉的用法和用量牢牢记住。
这还没完。
又过了几天，桑婆婆开始教她一些更奇怪的东西。
不是武功，而是一种……类似于心理暗示和注意力引导的方法。
“看着这根草绳。”
桑婆婆拿着一根普通的草绳，在她眼前缓慢地、有规律地晃动。
“别想别的，只看着它……对，放松……”
“想象它很沉重，沉重得你的眼皮也开始发沉……”
谢棠眠起初觉得莫名其妙，甚至有些想笑。
但奇怪的是，在婆婆那低沉舒缓、带有某种奇特韵律的声音引导下。
看着那规律晃动的草绳，她的思绪真的慢慢飘远，眼皮越来越重……
突然，桑婆婆的声音一顿，手指极快地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
谢棠眠猛地惊醒，发现自己刚才竟然有一瞬间的恍惚失神！
“这……这是什么？”她惊讶地问。
桑婆婆笑了笑，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一点小小的幻术把戏，或者说……是催眠。学不学？”
“关键时刻，或许能让你争取到逃跑的时间。”
谢棠眠毫不犹豫地点头：“学！”
她隐隐感觉到，桑婆婆教给她的，绝非普通走方郎中所能接触的东西。
这位婆婆的身上，一定有着极其不平凡的过去。
但她不再害怕，也不再追问。
她只知道，婆婆是真心在教她活下去的本事。
于是，在堰城这个偏僻巷弄的老宅里，前亡国公主开始学习各种稀奇古怪的保命技能。
白天出摊卖蒸饼，晚上跟着桑婆婆辨认草药、调配药粉、练习那看似无用却能惑人心神的小把戏。
日子充实而平静，她脸上渐渐有了真正的血色。
眼神也不再总是惊惶不安，偶尔甚至会露出些轻松的笑意。
她几乎要以为，她可以一首这样平静地生活下去。
……
然而，就在谢棠眠逐渐适应这种市井生活。
学习保命之术的同时，在遥远的大陆另一端。
天下第一强国——玄国的都城，却发生了一件看似与她无关，却注定将改变她命运的大事。
玄国，国力鼎盛，兵强马壮，睥睨诸国。
其都城天启，更是气象万千，繁华远胜昔日的谢国皇城。
今夜，天启城最高的建筑，观星台上，夜风猎猎。
一位身着深紫色星纹祭袍、长发如雪般披散、面容却如青年般俊朗非凡的男子，正负手立于栏杆之畔。
他便是玄国国师，也是天下闻名的星象大宗师——墨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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