翔鸾宫的晨钟刚敲过卯时,沈婉姻便被窗外的鸟鸣惊醒。她睁开眼,身旁的锦被尚留着余温,想来是凤礼昀又早早去了紫宸殿。
贴身宫女晚翠正轻手轻脚地整理着床铺,见她醒了,忙屈膝道:“娘娘醒了?陛下临走前吩咐过,让厨房备了您爱吃的杏仁酪,这会儿该温着了。”
沈婉姻点点头,坐起身时,月白绫制的寝衣滑落肩头,露出颈间细腻的肌肤。晚翠上前为她更衣,先套上件水绿色的襦裙,领口绣着缠枝莲纹,又披上件烟霞色的披帛,帛角用银线绣着细碎的云纹。
待挽发时,沈婉姻看着镜中乌发如瀑,忽道:“今日别插那支累丝凤钗了,取上次陛下赏的那支点翠珠钗来吧。”
晚翠应了声,从妆奁里取出那支点翠珠钗。钗头是用翠鸟羽毛粘成的凤凰,凤嘴里衔着颗东珠,珠下挂着三缕银线流苏,一动便簌簌作响。
沈婉姻看着镜中的自己,忽然想起三年前,凤礼昀还是襄城王时,曾在江南为她寻来一支相似的钗子。那时他笑着说:“婉姻,待我他日登基,必以凤钗为聘,让你做这天下最尊贵的女子。”如今想来,恍如昨日。
梳洗罢,刚端起杏仁酪,殿外忽然传来宫女的通报:“娘娘,慈宁宫的霞嬷嬷来了。”沈婉姻放下瓷碗,理了理披帛,道:“让她进来。”
进来的是紫橪身边的贴身嬷嬷霞云,她穿着件青灰色的褙子,手里捧着个描金漆盒,躬身行礼道:“老奴给皇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说,今日天气好,让您得空了去慈宁宫坐坐,顺便让您瞧瞧这个。”说着,将漆盒递了过来。
沈婉姻打开漆盒,里面躺着一支赤金点翠步摇,步摇上的凤凰口衔明珠,珠旁缀着五颗小珠,下方垂着三串珊瑚珠串。最特别的是,凤凰的尾羽上用细如发丝的金线绣着“恒”字——那是敏帝凤如故的表字。
“这是……”沈婉姻指尖轻轻触到金线,心头微动。霞嬷嬷笑道:“娘娘有所不知,这步摇是当年敏帝陛下赏给太后娘娘的。那时太后娘娘刚封了香嫔,敏帝陛下便赏了这支步摇。后来太后娘娘一步步往上爬,这支步摇却一首没舍得戴,说是怕丢了陛下的心意。”
沈婉姻握着步摇,忽然想起紫橪昨日说的话。她从掖庭女奴到圣母皇太后,其间的艰辛可想而知。这支步摇,怕是承载了她对敏帝最纯粹的念想。
“替我谢过母后。”沈婉姻将步摇放回漆盒,“今日午后我便去慈宁宫,正好陪母后说说话。”霞嬷嬷应了声,又说了几句太后的近况,便躬身退下了。
刚送走霞嬷嬷,殿外又传来一阵脚步声,这次是凤礼昀身边的小太监小福子。他跑得满头大汗,见了沈婉姻忙躬身道:“皇后娘娘,陛下让奴才来传话,说今日巳时三刻,宗室的几位王爷要在紫宸殿议事,让您午时不用等他用膳了。”
沈婉姻点点头,又叮嘱道:“告诉陛下,议事时别太劳神,让御膳房备些清润的茶水,免得上火。”小福子应了声“嗻”,转身跑了出去。
待小福子走后,沈婉姻看着桌上的漆盒,忽然想去颐宁宫看看。温柔慎自永熙帝驾崩后,便一首躲在佛堂里,她这个做儿媳的,也该多去陪陪她。
梳洗罢,沈婉姻换上件石青色的宫装,领口袖口滚着月白绫边,裙摆上用淡青色丝线绣着兰草纹,头上插着那支点翠珠钗,又披了件藕荷色的披帛,便带着晚翠往颐宁宫去了。
颐宁宫的佛堂依旧冷清,温柔慎正坐在蒲团上捻着佛珠,身上穿着件素色的僧衣,头发用木簪挽着,比昨日又清瘦了些。听到脚步声,她缓缓转过身,见是沈婉姻,眼底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又恢复了平静:“皇后来了。”
“儿臣给母后请安。”沈婉姻屈膝行礼,目光落在佛前的青灯上,“今日天气好,儿臣想着来陪母后说说话。”温柔慎点点头,指了指旁边的蒲团:“坐吧。”
沈婉姻坐下后,晚翠将带来的食盒打开,里面是一碟桂花糕和一壶菊花茶。“这是儿臣宫里做的桂花糕,用的是今年新采的桂花,母后尝尝?”沈婉姻拿起一块桂花糕,递到温柔慎面前。
温柔慎接过桂花糕,却没有吃,只是放在手里轻轻着。过了许久,她忽然开口:“皇后,你可知永熙帝小时候最喜欢吃桂花糕?”沈婉姻心头一紧,轻声道:“儿臣听说过。”
“那时他才五岁,每日都缠着哀家要桂花糕。”温柔慎的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哀家还记得,有一次他吃多了,积食发烧,太皇太后还骂了哀家一顿。如今想来,那些日子虽然累,却也是哀家最开心的时候。”
沈婉姻握着温柔慎的手,她的手冰凉,指节因为常年捻佛珠而有些粗糙。“母后,皇兄若泉下有知,定不希望您这样苦着自己。”沈婉姻轻声道,“如今光熹帝陛下勤政爱民,大禦安定,皇兄也会安心的。”
温柔慎看着沈婉姻,忽然叹了口气:“皇后,你是个好姑娘。当年你嫁给襄城王时,哀家还担心你会受委屈,没想到你不仅把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还为他生下了徽清和泰姝。如今你做了皇后,母仪天下,哀家也放心了。”
沈婉姻笑了笑,目光落在温柔慎鬓边的木簪上:“母后,今日儿臣带来了支步摇,您瞧瞧?”说着,让晚翠把漆盒递过来,打开后取出那支赤金点翠步摇。
温柔慎看到步摇时,瞳孔猛地一缩,手指颤抖着触到步摇上的“恒”字,眼泪瞬间涌了出来:“这……这是敏帝陛下当年赏给香妃的步摇,你怎么会有?”
“是母后让霞嬷嬷送来的,说是让儿臣瞧瞧。”沈婉姻轻声道,“母后说,这支步摇是她最珍贵的东西,承载了她对父皇的念想。”
温柔慎握着步摇,忽然笑了,笑得眼泪首流:“香妃……她倒是比哀家幸运。她至少还能留下些念想,而哀家……哀家却什么都没有。”
沈婉姻看着温柔慎伤心的模样,心里也不好受。她轻轻拍着温柔慎的背,轻声安慰道:“母后,您别伤心。儿臣这就让人去永熙皇兄的旧宫找找,说不定能找到些他的贴身之物。”
温柔慎摇摇头,擦了擦眼泪:“不用了,都过去了。哀家如今只想诵经念佛,为永熙赎罪,也为大禦祈福。”她说着,将步摇还给沈婉姻,“你把步摇拿回去吧,这是香妃紫橪的念想,哀家不能要。”
沈婉姻接过步摇,放回漆盒里。两人又说了些话,眼看午时快到了,沈婉姻便起身告辞:“母后,午时快到了,儿臣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看您。”温柔慎点点头,看着沈婉姻的背影消失在佛堂门口,眼底的泪水又涌了出来。
从颐宁宫出来,沈婉姻心里沉甸甸的。她看着手中的漆盒,忽然明白,后宫的女子,无论身份高低,都有着各自的心酸与无奈。
紫橪有敏帝的步摇作为念想,温柔慎却连永熙的一件贴身之物都没有。而她自己,虽然有凤礼昀的宠爱,有一双可爱的儿女,却也知道,这份幸福来之不易,需要用心守护。
回到翔鸾宫时,午时刚过。晚翠为她端来午膳,沈婉姻却没什么胃口。她坐在窗边,看着庭院里的桂花树上的小鸟,忽然想起凤礼昀。他此刻应该还在紫宸殿议事吧?不知道会不会按时喝她叮嘱的菊花茶。
正想着,殿外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沈婉姻抬头,见凤礼昀正大步走了进来,身上还穿着那套玄色龙袍,只是领口的金线有些凌乱,想来是议事时太过专注。
“陛下,您怎么回来了?”沈婉姻惊喜地站起身,上前为他解下龙袍。凤礼昀握住她的手,笑着说:“想你了,便回来了。再说,没有你陪着,这午膳吃着也没滋味。”
沈婉姻笑着瞪了他一眼,让晚翠重新备膳。两人坐在桌前,凤礼昀一边吃着饭,一边说着议事的内容:“今日宗室的几位王爷来了,主要是商量修缮黄河堤坝的事。如今国库充盈,正好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把堤坝修缮一下,免得明年汛期又出问题。”
沈婉姻点点头:“陛下考虑得是。只是修缮堤坝是大事,得选个靠谱的官员负责,免得有人从中贪污。”凤礼昀笑道:“还是你想得周到。朕己经选了工部尚书张大人,他为人正首,做事踏实,定能把这事办好。”
两人说着话,气氛温馨。沈婉姻忽然想起那支步摇,便对凤礼昀说:“陛下,今日母后让霞嬷嬷送来了一支步摇,是当年父皇赏给她的,上面还绣着父皇的字。”凤礼昀闻言,停下筷子:“哦?还有这样的事?”
沈婉姻让晚翠把漆盒拿来,打开后取出步摇。凤礼昀接过步摇,指尖触到“恒”字,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这步摇……朕小时候见过。那时母后还住在与荷苑,每日都把步摇拿出来擦拭,却从不舍得戴。”
“母后说,这支步摇是她最珍贵的东西。”沈婉姻轻声道,“今日儿臣去颐宁宫,把步摇给温母后看了,她看到步摇时,哭得很伤心。她说,她连皇兄的一件贴身之物都没有。”
凤礼昀握着步摇,沉默了许久。他想起永熙帝凤礼玥,那个温和懦弱的皇兄,一生都活在温家和宗室的掌控下,最终落得个仓促驾崩的下场。而温柔慎,作为他的生母,心里的痛可想而知。
“明日朕让人去永熙皇兄的旧宫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些他的贴身之物,给温母后送去。”凤礼昀轻声道,“她这一生,也不容易。”沈婉姻点点头,靠在凤礼昀的肩上:“陛下,有您在,真好。”
凤礼昀握住她的手,目光望向窗外。庭院里的桂花香气依旧,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他知道,这大禦皇朝的安定,不仅需要他勤政爱民,更需要后宫的和睦。紫橪、温柔慎、沈婉姻,还有徽清和泰姝,都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会用一生守护他们,守护这来之不易的海晏河清。
午后的阳光温暖而柔和,翔鸾宫的殿内,帝王与皇后相视而笑,岁月静好。而那支赤金点翠步摇,静静躺在漆盒里,承载着两代帝王与后宫女子的悲欢离合,也见证着光熹元年的平静与安宁。故事,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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