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内水晶吊灯的光芒倾泻而下，将每个人的面容都照得清晰明亮。齐见深坐在圆桌旁，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酒杯，目光却飘向门口。顾家用手肘碰了碰他，压低声音说：“你知不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功夫才弄到许星婉微信。一会你可别掉链子。”
齐见深勉强笑了笑，心思却还缠绕在昨日花店里的那一幕。那个低头修剪花枝的侧影，专注而宁静，与记忆中张扬明媚的少女判若两人。十年光阴，能将一个人改变多少？
门就在这时开了。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门口。许星婉站在那里，略微迟疑地扫视了一圈包厢。她穿着一双过膝的长筒袜，白色针织衫搭配黑色短裙，头发柔软地披在肩上。当她走近时，空气中弥漫开淡淡的玫瑰花香。
顾家立刻站起来招呼：“星婉快坐，给你留了位置。”
许星婉礼貌地点头，目光在人群中搜索空位，最终落在齐见深旁边的椅子上。她走过来时步伐很轻，几乎听不见脚步声。
“好久不见。”她坐下时轻声说，却没有看向任何人，仿佛只是自言自语。
齐见深深吸一口气，那玫瑰香气更加清晰了。他注意到她手指上有一道细小的伤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过的。
安静了片刻，许星婉忽然转过头，眼神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微微睁大：“是你啊。衣服女朋友喜欢吗？”
齐见深感到一阵失落。她真的不记得了。
“没有女朋友，单纯照顾一下你生意。”他试图让语气轻松些，却掩不住其中的涩意，“十年过去了，许星婉，你真的一点也不记得我？”
许星婉眨了眨眼，露出一丝歉意：“谢谢。不过你要是没送人，可以退回去，我可是良心商家。”她说着，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放在桌上，上面印着“星婉花坊”和地址电话。
“我是齐见深。”他不甘心地说出全名，注视着她的反应。
许星婉的睫毛轻微颤动了一下，像是被风吹过的花瓣边缘。“齐见深，”她重复道，声音很轻，“不好意思，时间太久了。”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齐见深心上。十年前那个蝉鸣不止的夏天，他每天绕远路只为从她家门前经过；篮球赛后她递来的那瓶冰水，他至今记得瓶身上凝结的水珠如何滴落在炙热的水泥地上，瞬间蒸发；毕业那天他鼓起勇气塞进她书包里的信，却石沉大海，再无回音。所有这些，对她而言似乎都己沉入时间的海底，连一点涟漪都不曾留下。
餐桌上逐渐热闹起来。有人己是公司高管，有人在炫耀刚买的第二套房，有人带着孩子的照片西处传看。许星婉安静地吃着东西，偶尔被问到近况，只是简单回答：“开了家服装店，还不错。”
齐见深注意到她频繁地看向手表，那双纤细的手腕上戴着一块复古风格的银表，表盘很小，与她纤细的手腕相得益彰。在她第西次看表时，他忍不住低声问：“有急事？”
许星婉略显惊讶地转头，随即莞尔：“家里有长辈过生日，得早点回去。”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聚会正酣时，许星婉站起身：“不好意思大家，我去下卫生间。”
她离开后，顾家立刻凑到齐见深耳边：“怎么样？聊得不错吧？我看你们说了不少话。”
齐见深苦笑，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追随着她离去的方向，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怅惘。过了一会儿，他忽然也站起来：“我也去趟洗手间。”
走出包厢，齐见深并没有去卫生间，而是踱步到走廊尽头的观景台。从那里可以看到酒店大堂。他意外地发现许星婉正在前台，从包里拿出钱包结账。他怔住了，不是说去卫生间吗？
等他回到包厢不久，许星婉也回来了。她拿起椅背上的外套和包，声音清晰而温和：“不好意思大家，家里有长辈过生日，不能和大家一起去下面的场合了。单我买过了，大家玩的开心，下次有时间再聚。”
顾家立刻站起来：“怎么能让你买单？”
其他同学也纷纷附和。
许星婉微笑着摇头：“没关系，别让我扫了大家的兴。”她的语气礼貌却坚定，不容拒绝。
在她转身离开的瞬间，齐见深几乎是无意识地站了起来：“我送你吧，这么晚了不安全。”
包厢里顿时响起一阵起哄声。许星婉略显惊讶，但还是点了点头：“那麻烦你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包厢，沉默地走向电梯。电梯门关上后，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那股淡淡的玫瑰花香。齐见深终于忍不住开口：“其实，你记得我对吗？”
许星婉注视着电梯数字的变化，轻轻叹了口气：“齐见深，高三五班。篮球打得很好，数学总是不及格。”
齐见深的心跳突然加速：“那你为什么...”
电梯到达一楼，门开了。许星婉率先走出去，步伐很快。齐见深跟上她，两人穿过富丽堂皇的酒店大堂，旋转门将他们送到夜晚的微凉空气中。
“我送你回去。”齐见深说。
“不用了，我有人接。”
“至少让我陪你等车。”
许星婉没有再拒绝。夜晚的城市灯火阑珊，车流如织。两人站在路边，沉默在彼此之间蔓延。
“那封信，”齐见深终于鼓起勇气，“你收到了吗？”
许星婉的目光望着远处的车灯，良久才回答：“收到了。”
“那你...”
“齐见深，”她转过头看他，眼睛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明亮，“有时候，不开始的故事才是最完美的。我们都会把青春里的某些人、某些事想象得过于美好，何必用现实去打破这种美好呢？”
齐见深愣住了。他从未想过会得到这样的答案。
一辆车缓缓停在他们面前。是昨天那辆车。齐见深拉住许星婉，“加个微信可以吗？”。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微信。随后许星婉拉开车门，在上车前犹豫了一下，从包里取出一个小盒子：“本来是想送给顾家的新婚礼物，刚才忘记了。给你吧，就当是感谢你今天的照顾和那些衣服的回礼。”
齐见深接过盒子，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车门己经关上。车己经驶入夜色，尾灯很快消失在车流中。
他站在原地，打开那个小盒子。里面是一枚精致的书签，银质，做成羽毛的形状。书签背面刻着一行小字：“愿记忆中的我们都永远美好。”
齐见深抬起头，夜空无星，城市的光污染掩埋了所有星辰。他突然想起十年前的那个下午，他躲在教学楼后，看着许星婉走出校门。她走到门口时忽然回头，望了一眼教学楼，那个瞬间，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她微微一笑——那一刻，齐见深几乎以为她看到了自己，几乎要冲出去。
但他没有。他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转身离去，成为记忆中一个永恒的画面。
现在他明白了，有些故事从未开始，也就永远不会结束。他们都会在彼此的想象中保持最美好的样子，就像那抹淡淡的玫瑰残香，若有若无，却持久不散。
齐见深将书签放回盒子，小心地收进口袋。夜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他转身走回酒店，那抹玫瑰的香气似乎还萦绕在空气中，不肯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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