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的雪停了，却比下雪时更冷。
檐角的冰棱折射着初升的阳光，将细碎的冷光投在稻草堆上。夜宇宸蜷缩在稻草堆的最深处，身上盖着的破旧棉衣早己失去了保暖性，只余下一层薄薄的、带着霉味的布料，勉强遮住他苍白的身体。
“厄难”刚过去不久，身体的疼痛还未完全消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肋骨断裂般的钝痛。他的手紧紧攥着胸口的护身符，那枚淡金色的碎片己经失去了大部分能量，却依旧被他攥得死紧，指节泛白，连掌心的伤口渗出血，染红了碎片，都未曾松开分毫。
“玉衍……”他轻声呢喃，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眼睛空洞地望着庙顶的破洞，雪花早己不再飘落，只有冰冷的风从洞眼灌进来，吹得他浑身发抖。他不知道简玉衍走了多久，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回来，只知道自己必须等——这是他唯一的希望，是支撑他熬过一次次“厄难”发作的唯一力量。
水囊里的水早己冻成了冰块，他摸索着将水囊抱在怀里，试图用体温融化一点冰，却只感受到刺骨的寒冷，顺着水囊传到西肢百骸。嘴唇干裂得厉害，每一次开合都扯着伤口疼，他却还是忍不住，一遍遍对着空无一人的破庙，重复着那两个字：“玉衍……你快回来……”
就在这时，庙门外传来一阵微弱的、带着踉跄的脚步声。
“吱呀——”
破旧的木门被轻轻推开，一道熟悉的、却异常狼狈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那人穿着一身染血的淡蓝色时空旅人制服，右腿的伤口还在渗着血，将裤腿染成了深色。他的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金色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滴在门口的积雪上，瞬间融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他的手紧紧撑着门框，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倒下。
是简玉衍。
夜宇宸的瞳孔猛地收缩，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在无数个“厄难”发作的深夜，他都曾这样，看到简玉衍推门进来，笑着对他说“我回来了”，可每一次，幻觉都会在他伸手触碰时消散。
“玉衍……？”他试探着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还有一丝不敢置信的惶恐。他怕这一次，依旧是幻觉；怕自己伸出手，却只能抓住一片冰冷的空气。
门口的人动了动，缓缓抬起头。那张熟悉的脸上，此刻写满了疲惫和痛苦，却在看到他的瞬间，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近乎破碎的光。
“宇宸……”简玉衍的声音微弱得像一阵风，却清晰地传到了夜宇宸的耳中。他试图迈开脚步，走向稻草堆，可右腿的伤口实在太疼，刚一迈步，就踉跄着差点摔倒，幸好及时扶住了旁边的土墙，才勉强稳住身体。
不是幻觉。
夜宇宸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胸口的护身符上。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想要扑到简玉衍身边，可身体实在太虚弱，“厄难”发作后的无力感还未消散，他刚撑起上半身，就重重地摔回稻草堆里，疼得闷哼一声。
“别……别过来……”夜宇宸急忙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你受伤了……别过来，我过去找你……”
他又一次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手指深深抠进稻草堆里，指缝间渗出了血，却依旧没有放弃。他看着简玉衍苍白的脸，看着对方腿上不断渗出的血，看着那人撑着土墙、几乎站立不稳的样子，心疼得像被刀割一样——他知道，简玉衍一定是经历了巨大的危险，才会变成这样。
简玉衍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他知道夜宇宸的身体状况，也知道对方此刻根本没有力气爬过来。他咬着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推开土墙的支撑，一瘸一拐地朝着稻草堆的方向走去。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右腿的伤口钻心地疼，心口的黑色纹路也在隐隐灼痛，金色的冷汗浸湿了他的后背，将淡蓝色的制服染成了深色。可他不敢停下——他怕自己一旦停下，就再也没有力气走到夜宇宸身边，怕自己再也无法拥抱那个等了他许久的少年。
终于，他在稻草堆前停下了脚步。
夜宇宸就蜷缩在他的眼前，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泪水，胸口的护身符被血染成了淡红色，却依旧被攥得死紧。他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是冷的，也是疼的，却在看到简玉衍停下时，努力挤出了一个极淡的、带着泪痕的笑容。
“你回来了……”夜宇宸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充满了释然，“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简玉衍蹲下身，伸出手，想要抚摸夜宇宸的脸颊，却在指尖即将触碰到对方皮肤时，停住了动作——他的手太凉，还沾着自己的血，他怕自己的冰凉会让夜宇宸更冷，怕自己的血会吓到对方。
夜宇宸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犹豫，主动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少年的手很暖，带着一丝体温，瞬间驱散了简玉衍掌心的冰凉。他紧紧攥着简玉衍的手腕，将对方的手按在自己的脸颊上，感受着那丝微弱的、却异常安心的触感。
“我不怕冷……”夜宇宸轻声说，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也不怕血……我只怕你不回来……”
简玉衍的眼眶瞬间红了。他再也忍不住，俯身将夜宇宸紧紧抱在怀里。动作很轻，很小心，生怕碰到对方的伤口，却依旧能清晰地感受到少年身体的颤抖，感受到对方胸口微弱的起伏，感受到那枚被血染成淡红色的护身符，硌在两人之间，却像一个信物，连接着彼此的心跳。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简玉衍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将脸埋在夜宇宸的颈窝，感受着少年身上微弱的体温，“让你等了这么久……对不起……”
“不晚……”夜宇宸紧紧抱着他的腰，将脸埋进他的怀里，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熟悉的、带着草药味的气息，“只要你回来就好……只要你回来，我等多久都没关系……”
两人就这样紧紧抱着，在冰冷的破庙里，在堆满稻草的地面上，仿佛要将彼此揉进自己的骨血里。破庙外的风还在吹，却再也吹不散两人之间的温暖；身上的伤口还在疼，却再也盖不住重逢的喜悦和安心。
过了许久，简玉衍才缓缓松开夜宇宸，却依旧将对方护在自己的怀里，不让冰冷的空气靠近。他伸出手，轻轻拂去夜宇宸脸颊上的泪痕，又小心翼翼地检查着对方身上的伤口——“厄难”发作留下的痕迹还在，苍白的皮肤上布满了细微的淤青，嘴唇干裂得厉害，却比他离开时，多了一丝生气。
“饿不饿？”简玉衍轻声问，目光落在旁边冻硬的干粮上，“我去给你烤点干粮，再烧点热水。”
夜宇宸摇了摇头，紧紧攥着他的手，不肯松开：“不要……你别走……我不饿，也不渴……我只要你陪着我就好……”他怕自己一松手，简玉衍就会再次离开，怕这一次的重逢，依旧是短暂的幻觉。
简玉衍的心瞬间软了下来。他知道夜宇宸的恐惧，也知道对方的不安——一次次的被抛弃，一次次的等待，早己让这个少年变得敏感而脆弱，哪怕只是短暂的离开，都会让他陷入恐慌。
“好，我不走。”简玉衍轻声承诺，将夜宇宸抱得更紧了些，“我就在这里陪着你，哪里也不去。等我休息一会儿，就给你烤干粮，好不好？”
夜宇宸点了点头，将脸埋进他的怀里，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他的心跳。那稳定的、有力的心跳声，像一首安心的歌谣，驱散了他所有的恐惧和不安，让他渐渐放松下来，眼皮也开始变得沉重。
简玉衍感受到怀里人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知道对方是累极了，也怕极了，此刻终于放松下来，才会陷入沉睡。他小心翼翼地调整了姿势，让夜宇宸睡得更舒服些，又将自己身上染血的制服外套脱下来，盖在对方的身上，挡住冰冷的空气。
做完这一切，他才缓缓靠在稻草堆上，闭上眼睛，试图恢复一点体力。右腿的伤口还在渗血，心口的黑色纹路也在隐隐灼痛，能量枯竭的无力感让他几乎睁不开眼睛，可他却不敢彻底睡熟——他怕自己一旦睡熟，就再也醒不过来，怕自己再也无法守护怀里的少年。
迷迷糊糊中，他仿佛又回到了楼兰时空的沙暴里，回到了修复节点时的危急时刻，回到了窥视时间河时，看到夜宇宸独自蜷缩在稻草堆里的样子。那些画面像一根根针，扎在他的心上，让他愧疚得几乎无法呼吸。
“宇宸……”他轻声呢喃，伸手轻轻抚摸着怀里人的头发，“以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了……”
怀里的人似乎听到了他的话，微微动了动，将脸埋得更深了些，嘴角却勾起了一丝极淡的、安心的笑容。
破庙外的阳光渐渐升高，透过庙顶的破洞，投下一束温暖的光，落在两人相拥的身影上。积雪在阳光的照射下，缓缓融化，滴落在地面上，发出“滴答”的声音，像是在为这场迟来的重逢，伴奏着一首温柔的歌谣。
简玉衍靠在稻草堆上，感受着怀里人的体温，听着对方平稳的呼吸声，终于缓缓闭上了眼睛，陷入了短暂的沉睡。他知道，自己的伤势很重，能量也几乎枯竭，未来还会面临时空总部的惩罚，还会面临时间河主裂隙爆发的危险，还会面临无数未知的挑战。
可他不后悔。
只要能回到夜宇宸的身边，只要能守护这个少年，只要能让对方不再独自承受痛苦和恐惧，就算付出生命的代价，就算对抗整个时空秩序，就算被时间河吞噬，他也心甘情愿。
因为他是简玉衍，是那个将“只渡一人”刻进灵魂里的时空旅人，是那个为了夜宇宸，甘愿放弃一切的执念者。
怀里的夜宇宸还在沉睡，脸上带着一丝安心的笑容。他不知道未来还会面临多少痛苦和危险，也不知道简玉衍的伤势有多严重，更不知道时空总部的威胁还在。他只知道，简玉衍回来了，回到了他的身边，回到了这个冰冷的破庙里，回到了他的生命里。
这就够了。
只要有简玉衍在，就算身处绝境，就算面临毁灭，他也有勇气继续走下去，也有勇气相信，未来总会有一束光，照亮他们前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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