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飞了多久，夜寂渊抱着怀中昏迷的楚浅月，终于在一片荒无人烟的原始密林中降下了身形。
他刚一落地，便再也压制不住伤势，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师父！”楚浅月被颠簸惊醒，恰好看到这一幕，心中一紧，挣扎着想要站稳。
“我没事。”夜寂渊摆了摆手，迅速调息片刻，才对她道：“这里暂时安全，但我们必须尽快离开。神使在她身上留下了印记，虽然我暂时屏蔽了，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楚浅月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忍不住问道：“师父，我们为何不御剑飞行？或者……用更快的法术离开？这样走，什么时候才能摆脱他们？”
夜寂渊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神情复杂。他解释道：“原因有二。其一，任何大规模的灵力波动，尤其是空间法术，都会让神使知晓我们的位置。”
“其二，也是最重要的原因……浅月，你的力量与我的力量，本源上相互冲突。当我们在一起时，会形成一个非常不稳定的能量场。御剑飞行这种简单的术法尚可维持，但像‘缩地成寸’或‘空间穿梭’这类神通，一旦施展，极有可能会因为两人力量的互相干扰而崩溃，后果不堪设想。”
夜寂渊解释完，便转身继续前行，但脚步却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凝滞。他暗自调息，强行压制着体内因强行撕裂空间而暴动的魔气。“代价比预想的还要大……”他心中暗忖，“不仅灵力消耗巨大，连对魔剑的压制都出现了松动。现在别说空间穿梭，恐怕连长时间的御剑飞行都难以维持了。”
楚浅月愣住了，她从未想过，自己和师父的力量之间还存在这样的桎梏。看着师父凝重的神情，点了点头，便不再多言，只是默默跟紧了他的脚步。
两人在密林中穿行了数个时辰，楚浅月的伤势与疲惫终于到达极限，在一处隐秘的山洞中沉沉睡去。当她再次恢复意识时，感受到的第一样东西是寒冷……
的石壁，潮湿的空气，还有从洞口传来的阵阵山风。她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粗糙的岩石穹顶，几缕微弱的月光从洞口斜射进来，在地面投下斑驳光影。
这里是哪里？
记忆如潮水般涌回——昨夜的血战，师父突然爆发的恐怖力量，那团将整个广场吞噬的黑雾，还有那些修者惊恐的呼声：“妖魔！邪修！”
她猛地坐起身，目光急切地在洞内搜寻。
然后，她看到了他。
夜寂渊盘膝坐在洞穴深处，背脊挺首如松，仿佛还在维持着那个完美师尊的形象。可当月光照在他脸上时，楚浅月心脏狠狠一抽——他脸色惨白如纸，唇角还有未干的血迹，就连那向来深邃平静的眼眸，此刻也紧闭着，眉心紧蹙，显然在强忍着什么。
他在调息。而且伤得很重。
“师父……”她的声音细若蚊蚁，却还是惊动了那个男人。
夜寂渊缓缓睁开眼，那双向来冷淡的墨色眸子望向她时，竟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不敢相信她安然无恙地坐在那里。随即，他眼神又恢复了往日的深沉。
“醒了。”他的声音比平时沙哑了许多。
楚浅月想要起身，却发现双腿发软，显然还没有从昨夜的惊吓中完全恢复。她只能撑着石壁，艰难地挪到洞壁边坐下，目光却始终没有从师父身上移开。
他伤得比她想象的更重。
就连说话的时候，她都能看到他胸膛在轻微颤抖，显然是在强压着什么。可即便如此，当他察觉到她的虚弱时，还是毫不犹豫地站了起来。
“别动。”他走到她面前，声音中带着一如既往的温柔关怀，“让我看看你的伤势。”
楚浅月想要拒绝，想要告诉他应该先照顾自己的伤势，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因为她看到了他眼中的执拗——那是一种近乎偏执的关切，仿佛只要她有一丝一毫的不适，他都无法忍受。
夜寂渊在她面前蹲下，修长的手指轻抚她的脉门。他的手很冷，比平时冷了很多，指尖甚至还在轻微颤抖。
“内息有些紊乱，心神也不够稳固。”他皱起眉，自言自语般说着，“昨夜受了惊吓，需要好好调养。”
说着，他准备运转灵力为她疏导经脉。
“不要！”楚浅月猛地抽回手，看到他嘴角的血丝更浓了，心中涌起强烈的愧疚和心疼，“师父，你的伤势更重，应该先……”
“我无碍。”他打断了她的话，声音中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决，“你的身体更重要。”
他重新握住她的手腕，闭上眼开始运功。楚浅月能感受到一股温和的灵力从他掌心传来，细心地梳理着她体内紊乱的气息。那种温暖让她几乎要落泪——明明他自己都伤成这样了，为什么还要……
可就在这时，她看到了他的另一只手。
那只手紧握成拳，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青筋暴起。她甚至能看到他身体在轻微颤抖，显然是在强忍着巨大痛苦。
为了给她疗伤，他在强忍着自己的伤势。
楚浅月的眼眶瞬间了。
这样的师父，这样温柔到极致的男人，怎么可能是那些人口中的妖魔？怎么可能是邪修？
可是……昨夜那团黑雾，那种让所有修者胆寒的邪恶力量，又该怎么解释？
疗伤结束后，夜寂渊缓缓睁开眼，脸色更加苍白了。他查看着她的气色，确认她的内息己经平稳后，才松了一口气。
“现在感觉如何？”他问。
“好多了。”楚浅月的声音有些颤抖，“可是师父，你……”
“我说了，我无碍。”他站起身，转过身去，似乎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虚弱的样子，“你先休息，明日我们还要赶路。”
明日还要赶路？
楚浅月心沉了下去。这意味着他们现在真的在逃亡，意味着整个修真界都在追杀他们，意味着师父真的己经被当成了邪修。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如果不是为了救她，师父就不会……
“师父。”她鼓起勇气开口，声音轻得像在自语，“昨夜那个……那团黑雾……”
夜寂渊的身形猛地一僵。他没有回头，但楚浅月能清楚地感受到，他整个人的气息在瞬间变得紧绷起来。
“那是什么？”她的声音更轻了，轻得连自己都快听不见，“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力量？”
沉默。
洞穴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山风呼啸的声音从洞口传来。
楚浅月咬了咬唇，又问：“他们说……他们说你是妖魔，是邪修。师父，这不是真的对吗？”
她的声音中带着祈求，带着渴望得到否定答案的期待。她是那么希望师父能回头，能用他惯常的温柔语调告诉她，这一切都是误会，他依然是那个正道之光，是她最敬爱的师父。
可是夜寂渊依然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他只是站在那里，背脊依然挺首，可楚浅月却能看到他的肩膀在轻微颤抖。
不是因为伤势，而是因为其他的什么。
“师父，你说话啊！”楚浅月的情绪终于绷不住了，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你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你告诉我，你还是我的师父，还是那个仙门第一剑修！”
她的声音在洞穴中回荡着，带着哭腔，带着绝望。
夜寂渊终于转过身了。
当楚浅月看到他的表情时，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捏了一把。他眼中有痛苦，有挣扎，有她从未见过的脆弱。那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师尊应有的表情，而是一个被逼到绝境的男人的表情。
“师父……”她伸出手，想要触碰他，想要抚平他眉间的痛苦，“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不会怪你的。你救了我，保护了我，就算……就算你真的……”
“别说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可怕，“浅月，别再问了。”
“为什么？”楚浅月的眼泪越流越凶，“为什么不能问？师父，我只想知道真相！我想知道你到底怎么了？你到底是谁？”
夜寂渊缓缓闭上了眼，仿佛每一个字都在折磨着他。
“你到底是不是……”她的声音颤抖得厉害，“是不是为了救我，才变成了他们口中的魔头？”
这句话像是一根针，狠狠刺进了夜寂渊的心脏。他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差点站不稳。
楚浅月看到了他的反应，心中的猜测得到了证实。她捂着嘴，眼泪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出。
原来真的是因为她。师父真的是为了救她，才……
“师父，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她哽咽着说，“如果不是我，你就不会……”
“够了！”夜寂渊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她从未见过的戾气，“不要再说了！”
楚浅月被他的语气吓了一跳，眼泪瞬间停止了流淌。这样的师父，她从来没有见过。不是温柔的，不是宠溺的，而是带着危险气息的。
就像昨夜被黑雾包围时的那个男人。
她的心脏狂跳起来，一种恐惧感从心底升起。眼前这个男人，真的还是她的师父吗？
夜寂渊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深吸一口气，重新压下了眼中的戾气。可当他再次开口时，声音中的温度己经冷了下来。
“有些事情，知道了对你没有好处。”他背过身去，“以后不要再问了。”
“可是师父……”
“我说了，不要再问！”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拒绝。
楚浅月心碎了。她看着师父决绝的背影，看着那道曾经为她遮风挡雨的身影，忽然觉得那样陌生，陌生得让她害怕。
原来，从始至终，她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他。她不知道他的过去，不知道他的秘密，甚至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她以为自己了解他，以为自己是他最信任的弟子，可现在看来，在他心中，她只是一个需要被保护的累赘，一个不配知道真相的外人。
眼泪再次涌了出来，可这次不是因为愧疚，而是因为被欺骗的痛苦。
“师父。”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像羽毛，“我明白了。”
夜寂渊的背影僵了僵，却没有回头。
“原来在你心中，我永远都只是一个什么都不能知道的小孩子。”她的声音中没有哭腔了，只有一种死寂般的平静，“原来无论我多么信任你，你都不会把我当成真正的……真正的自己人。”
她站起身，背靠着石壁，看着那道高大的身影。
“我不会再问了。”她轻声说道，“既然师父觉得我不配知道，那我就不问了。”
夜寂渊的肩膀颤了一下，可他依然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洞穴中重新陷入了寂静，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
月光依然从洞口投射进来，在地面画出明暗交错的光影。可楚浅月觉得，在她和师父之间，己经隔了一堵无形的墙。
一堵她永远都无法跨越的墙。
她闭上眼，任由眼泪静静地流淌。
原来，最痛苦的不是被敌人伤害，而是被最信任的人拒之门外。
原来，她从来都只是一个人而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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