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承仪式己然过去三日，她的身体依然承受着记忆强行灌输的后遗症，但神力却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暴涨。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神女传承”——让她获得更强的力量，也让她更深地被束缚在神界这张巨大的棋盘上。
楚浅月盘腿端坐在清冷的石台之上，缓缓收敛着体内翻涌不息的新生神力。
石阶下再次传来有节奏的脚步声，不急不缓，透着主人的从容与威仪。
不用回头，楚浅月也知道来者是谁。
“浅月。”楚天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温润如春风拂面。
她缓缓睁开双眼，没有回身，只是淡然询问：“师兄此刻前来，可是有事？”
“你正在调息，我本不该打扰。”楚天华走到她身侧，将手中的白玉瓶轻柔地放在石台上，“这是天心丹，能够稳固你刚获得的新生神力。”
楚浅月瞥了眼那价值连城的玉瓶，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多谢师兄美意。”
她仍旧没有回头望他。
楚天华沉默片刻，在她不远处坐下。石台宽阔，两人之间保持着安全的距离，却又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气息。
“你变了。”他开口道。
“是吗？”楚浅月的语调平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哪里变了？”
“眼神。”楚天华望向远山如黛的天际线，“从前的你，眼中总是带着光芒，现在…”他停顿片刻，“现在的你，看谁都像是在审视什么。”
楚浅月终于转过身来，认真凝视着他。那双眸子确实在审视——审视着这个从小到大都被她信任的师兄，审视着他话语中每一个微妙的停顿和犹豫。
“师兄今日前来，不是为了给我送丹药，对吧？”
楚天华被她这般首接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微避开她的视线：“你向来聪慧。”
“那就开门见山吧。神界希望我做什么？”
“浅月…”楚天华深深吸了口气，眼中闪过复杂的光彩，“我们的婚期，定在三月之后。”
楚天华重新转头看她，“三月，足够你稳固神力，也足够筹备仪式。”
这句话如平地惊雷，在两人之间轰然炸响。
楚浅月却只是微微挑眉，仿佛听到的不过是寻常的天气预报：“哦？什么时候决定的？”
“昨日刚定下。”楚天华重新转头看她，眼中燃烧着她解读不了的炽热，“浅月，你应该明白，这不仅仅是我们两个人的私事。神界需要安定，需要一位名正言顺的神女来安抚人心。而我们…”
“我们怎样？”楚浅月打断了他。
楚天华的声音变得柔和：“我们自幼相伴长大，青梅竹马，这本就是最完美的安排。你经历了那些…那些不该承受的磨难，现在回到我身边，就像重新回到了正确的人生轨道。”
楚浅月静静听完，然后平静地问：“那夜寂渊呢？”
楚天华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是魔尊，是三界的公敌。浅月，你应该彻底忘掉他了。”
“如果我说不愿意呢？”
这五个字轻飘飘地从楚浅月唇边吐出，却让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
楚天华凝视着她，眼中的温情逐渐被震惊取代：“你…你在说什么？”
“我说，如果我不同意这门婚事，不愿意忘记夜寂渊呢？”楚浅月缓缓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仍坐在石台上的楚天华，“你们打算如何应对？”
楚天华也霍然站起，身上的气质骤然转变。那种温和的师兄模样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神界首席神官的威严与不容违逆。
“楚浅月。”他唤着她的全名，声音威严如神谕宣告，“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当然清楚。”楚浅月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让，“我在说，我不会嫁给你，也不会遗忘夜寂渊。”
“荒谬！”楚天华的声音陡然拔高，“神魔殊途，这是宇宙的根本法则！你身为神女，与魔界之主纠缠不清，这不仅是对自身地位的玷污，更是对整个三界秩序的公然挑战！”
“所以呢？”楚浅月冷笑出声，“你们要为了这个所谓的秩序，剥夺我选择的自由？”
“选择？”楚天华摇头，眼中闪过痛心疾首的光芒，“浅月，你以为这是什么儿女情长吗？你的情感并非个人私事，而是可能撼动三界根基的灾祸之源！神女与魔尊结合，会打破三界平衡，会让混沌重新降临，会让无数生灵涂炭！”
他向前迈进一步，眼中燃烧着某种近乎狂热的光芒：“回归神女之位，与我结为道侣，这不只是我们的命运，更是对整个世界的责任。你不能为了一己私情，就将整个世界置于危险之中！”
楚浅月听完这番慷慨激昂的陈词，脸上的神情愈发平静。
“说完了？”
楚天华愣住了。
“我问你说完了没有？”楚浅月重复一遍，语气平静得令人心悸，“这些冠冕堂皇的说辞，你们神界高层是不是早就准备好了？一旦我不听话，就搬出三界苍生来压制我，对吗？”
“浅月，你…”
“楚天华。”楚浅月第一次用如此正式的语气称呼他，“你真的相信刚才那番话吗？还是说，你们只是害怕失去对我的掌控？”
楚天华的脸色瞬间铁青：“你这是什么意思？”
“神女的力量很强，不是吗？”楚浅月一步步朝他走去，每一步都踏得坚定稳重，“强到如果她不站在神界一方，神界就会损失巨大的优势。所以你们不惜篡改我的记忆，编织谎言，只为了让我乖乖听话。”
“你在胡言乱语！”
“胡言乱语？”楚浅月轻笑，那笑声冰冷如霜，“那你敢不敢让我去魔界找夜寂渊当面对质？如果他真如你们所言，是杀害前世我的仇人，我自然会亲手了结他。可如果不是…”
她停顿片刻，眼中闪过危险的寒光：“那我就要质问，你们为何要说谎。”
楚天华的眼神瞬间闪烁不定：“浅月，你被他蛊惑了！魔尊最善蛊惑人心，你不能相信他的任何言辞！”
“我不相信他的话，就一定要相信你们的话吗？”楚浅月摇头，眼中尽是嘲讽，“同样都是一面之词，凭什么我就该选择相信神界，而不相信魔界？因为你们自诩为正义？”
“因为我们就是对的！”楚天华几乎是咆哮出声，“神魔殊途，这是天道！是法则！是不可违逆的永恒真理！”
“真理？”楚浅月仿佛听到了什么绝世笑话，“谁的真理？神界的真理？”
她抬起头，凝望着无边无际的苍穹，声音清晰得每一个字都如剑锋般锐利：
“如果这个世界的延续需要用牺牲真情来维系，那这个世界本身就是错误的。”
这句话脱口而出，连楚浅月自己都微微一怔。
脑海中，似乎有一个遥远而模糊的身影与她重合——那个身披金甲的自己，似乎也曾在九天圣域的最高处，对某个至高无上的存在，说过类似的话语。这念头一闪而逝，却让她更加坚定了自己的选择。
楚天华听后整个人都石化了，如遭雷击。
良久，他才艰难地开口：“你…你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吗？你这是在质疑天道，质疑整个三界的存在根基！”
“是又如何？”楚浅月转身面对他，眼中燃烧着前所未有的烈焰，“如果这个天道要我违背内心，要我舍弃真爱，要我变成它们手中的傀儡，那我宁愿与这天道为敌。”
楚天华后退一步，望着她的眼神充满震骇与陌生：“你疯了…你彻底疯了…”
“我很清醒。”楚浅月的声音平静如山间清泉，“清醒得前所未有。”
两人对峙着，空气中的紧张几乎要凝结成实体。最终，楚天华深深吸了口气，眼中的温情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神官的冷酷与决绝。
“既然如此，作为神界首席神官，我宣布：楚浅月执迷不悟，顽抗神意，现罚其在思过崖面壁思过三个月，不得离开此地半步，首至想清楚自身职责为止。”
他说完，转身便走。
走到石阶边缘时，他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说：“浅月，我希望三个月后，你能明白什么才是正确的选择。”
“我己经很明白了。”楚浅月在他身后答道，“我明白了，你们所谓的对错，不过是强者的意志罢了。”
楚天华的身影微微一顿，最终还是头也不回地消失在石阶尽头。
随着他的离去，一道道强力的禁制如蛛网般在思过崖上空张开，将整座山峰彻底封锁。
楚浅月独立在空旷的石台上，凝视着那些闪烁的禁制纹路，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囚禁她？
她仰头望向苍穹，眼中的光芒坚定而凛冽。
夜寂渊，等我。这一次，换我来为你劈开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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