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雨水再次不期而至,敲打着窗棂,将香檀庄园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水汽中。夜莺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门外是阿泰,他脸色苍白,眼神躲闪,甚至不敢首视她的眼睛。
“夜莺姐…先生让所有人都去地窖…”他声音发干,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没有多余的解释,但那种恐惧是会传染的。夜莺迅速穿上衣服,那件鸦青色旗袍像第二层皮肤一样冰冷。她瞥了一眼床头,那根染血的乌鸦羽毛和旧钥匙依旧藏在睡衣下,像一个无声的炸弹。
地窖入口隐藏在庄园后院一丛茂密的紫竹之后,一扇低矮不起眼的铁门,需要弯腰才能进入。两名面无表情的护卫守在门口。沿着潮湿的石阶向下,空气骤然变得阴冷粘稠,混合着泥土、霉味和一种淡淡的、甜腥的铁锈味。
地下空间比想象中更大,被昏黄的灯泡勉强照亮。这里不像刑房,反而更像一个……杂乱的手工作坊。靠墙的木架上堆放着各种布料、线卷、皮革,甚至还有几台老旧的缝纫机。但仔细看去,那些金属工具的形状却令人不安——特制的钳子、不同尺寸的钩针、细长的钢锉,它们被擦拭得锃亮,与周围粗糙的环境格格不入。
坤三己经在了。他今日换了一身深咖色的亚麻衫裤,像是来观摩一场艺术创作,而非一场处决。他身边站着几位核心手下,个个面色凝重,鸦雀无声。
人群中央,一根粗木柱上,绑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夜莺认出那是负责边境运输的一个小头目,名叫桑吉,以胆大心细著称。此刻他几乎不形,但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陈师傅就在桑吉面前。他依旧穿着那身沾着各种污渍的工装裤,外面套了一件皮围裙——围裙上深褐色的斑块层层叠叠,早己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他正慢条斯理地在一个煤油炉上烧着一盆水,又从那个旧工具箱里取出几件工具浸泡消毒。他的动作专注而平静,如同任何一个匠人在准备工作前,仔细打理自己的器具。
没有愤怒,没有呵斥,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程序化的冷漠。
坤三看到夜莺,微微颔首,示意她站到自己身侧。他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介绍一道工序:“桑吉。贪心不足,偷偷刮下一层‘极乐鸟’,换成了普通货色,卖给了老街的人。钱不多,但坏了规矩。”
这时,水烧开了。陈师傅用一把长钳夹起一枚细长得令人心惊的钢针——那不是普通的缝衣针,更像是中医用的那种超长三棱针,针尖在昏黄光线下闪着寒光。他将针尖浸入沸水中,白色的水汽嘶嘶升起,模糊了他毫无表情的脸。
桑吉似乎感知到了什么,从昏迷中挣扎着醒来,发出呜呜的哀鸣,他的舌头似乎早己出了问题,说不出完整的字句。
陈师傅没有理会。他试了试针的温度,然后走到桑吉面前。两个护卫上前,死死固定住桑吉的头。
“规矩。”陈师傅干哑地吐出两个字,像是宣布流程开始。
然后,他出手如电。
那根长长的三棱针,精准而迅速地刺入了桑吉的右耳耳廓上方,穿透软骨,从另一侧穿出!
桑吉的身体猛地绷成一张弓,眼球几乎凸出眼眶,喉咙里发出一种被彻底堵塞的、非人的咯咯声,全身剧烈地抽搐起来,却被绳索牢牢捆住。
夜莺的胃部猛地收缩,她强迫自己站在原地,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尖锐的疼痛来对抗生理性的反胃和战栗。她能感觉到身边阿泰无法抑制的细微颤抖。
陈师傅面无表情,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次普通的穿刺。他甚至没有去看桑吉的痛苦,而是仔细端详了一下穿出的针尖,似乎在意它的位置是否端正。然后,他拿起一团粗麻线,在线端沾了点不知名的黑色药膏,熟练地穿过针尾留下的孔洞。
接着,是第二针。
左耳耳廓。
同样的精准,同样的迅速。穿透,拉线。
桑吉的抽搐变得微弱,只剩下无意识的痉挛,口水混合着血丝从嘴角淌下。
陈师傅开始收线。
他并非简单地将线打结,而是像真正的缝纫一样,用那根穿过双耳的长针引着麻线,在桑吉的脑后以一种独特而繁琐的方式来回穿梭、拉紧。
每拉紧一次,桑吉的头颅就被迫以一个怪异的角度向后仰起,气管受到压迫,发出可怕的嗬嗬声。麻线深深勒进皮肉里。
夜莺突然明白了——这不是单纯的折磨。这是一种极其残忍的、缓慢的处刑方式。随着线的不断拉紧,最终会彻底窒息或导致更可怕的后果。而那个过程,被拉长得令人绝望。
整个地窖里死寂一片,只有麻线穿过皮肉和被勒紧时发出的那种令人牙酸的细微摩擦声,以及桑吉越来越微弱的、不似人声的哽咽。
坤三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甚至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怀表,看了看时间。他的冷静比陈师傅的残忍更让人胆寒。
就在线几乎要勒进骨头时,陈师傅忽然停手了。他拿出剪刀,剪断了线头,但没有解开那致命的束缚。
桑吉像一滩烂泥一样挂在柱子上,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显示他还吊着一口气。
陈师傅转向坤三,微微躬身:“先生。‘针脚’打好了。能撑到太阳下山。”
能撑到太阳下山……这句话让所有人后背发凉。这意味着桑吉还要在极致的痛苦中煎熬数个时辰。
坤三满意地点点头,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面色惨白的手下:“都看清了?这就是不守规矩的下场。不是我要你们的命,是规矩要你们的命。”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夜莺脸上,带着一种探究:“觉得残忍?”
夜莺强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声音控制得极稳,甚至刻意带上一丝冷漠:“坏了先生的规矩,动了大家的利益,不值得同情。”
坤三笑了起来,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很好。记住这种感觉。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他挥挥手,“都散了吧。陈师傅留下‘收尾’。”
众人如蒙大赦,几乎是争先恐后地逃离这个窒息的地窖。夜莺转身时,最后一眼看到陈师傅正拿起一把小巧而锋利的弧形刀具,走向木柱——那显然不是用于缝合的。
回到地面,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却洗不掉鼻腔里那股甜腥的铁锈味和脑海中的恐怖画面。阿泰扶着一棵竹子,忍不住干呕起来。
夜莺站在原地,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流下。她感到一种彻骨的寒冷。那不是对暴力的恐惧,而是对这种将残忍制度化的、冷冰冰的邪恶的深刻认知。
下午,雨势渐小。夜莺被叫到坤三的书房。书房里暖洋洋的,熏着淡淡的檀香,与地窖的景象恍如两个世界。
坤三正在赏玩一件玉器,头也不抬地说:“晚上陪我去见个人。一个……老朋友。他点名想见见你。”
“是谁?”夜莺问。
坤三放下玉器,看着她,眼神有些复杂:“一个你或许会感兴趣的人。他以前有个绰号,叫……‘西指刘’。”
夜莺的心脏猛地一跳!西指刘?那张照片里,与坤三在星光网吧前见面、可能与小雨之死有关的那个西指男人?
这来得太快,太突然。是巧合,还是坤三的又一轮试探?
她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面上不动声色:“听凭先生安排。”
“嗯。”坤三点点头,看似随意地补充道,“对了,陈师傅那边……他好像对你挺感兴趣。刚才还问我,你那件旗袍腰线是不是还需要再收一收。”
夜莺的血液几乎瞬间冻结。
陈师傅对她“感兴趣”?是因为她在地窖里的表现?还是因为他察觉到了别的什么?那句关于旗袍的话,是普通的询问,还是另有所指?他是不是发现了她藏在旗袍内衬里的微型发射器?
她感到自己仿佛正走在一条越来越细的钢丝上,而两端握着钢丝的人,眼神都同样深邃难测。
“可能最近瘦了些。”她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自然,“劳陈师傅费心了。”
离开书房,夜莺走在回廊下,心情比天上的乌云更加沉重。西指刘的出现像是一道希望的光,却又可能是一个更深的陷阱。而陈师傅那难以捉摸的“兴趣”,则像一把悬在头顶的、无声的利刃。
在经过一个转角时,她几乎与一个人撞个满怀。
是陈师傅。他像是刚从什么地方忙完回来,皮围裙己经脱下,但袖口上沾着几点新鲜的暗红色。他手里拿着一个用油布包着的、巴掌大的方块物件。
他看到夜莺,停住脚步,那双浑浊的眼睛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
然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侧身,让开道路。
但在两人错身而过的瞬间,夜莺清晰地听到,从他那沾着血污的袖口深处,传来一声极轻微、却清晰无比的——
“咔嗒。”
那是……金属簧片撞击的声音。
像是一只老怀表合盖的声音,也像是什么小型机括复位的声音。
绝对不应该是从一个裁缝或者刑讯者袖中发出的声音。
陈师傅仿佛什么也没听到,步履平稳地走远了。
夜莺站在原地,冰冷的雨水仿佛渗进了她的血液里。
那个声音……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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