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让和赵忠这才颤巍巍地起身，垂手站在一旁。
张让偷偷抬眼觑了一下太后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道：“娘娘，老奴们今日前来，一是探望娘娘凤体，二来…也是有些宫里宫外的闲言碎语，不知当讲不当讲…”
“哦？”何太后端起宫女重新奉上的热茶，轻轻吹了吹浮沫，“什么闲言碎语，竟劳动两位常侍亲自来禀？”
赵忠接过话头，压低声音，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娘娘，外面有些不安分的，在传…传陛下大行前，曾有意…唉，都是些无稽之谈！但恐三人成虎，动摇国本啊！尤其是…蹇硕校尉，他手握西园兵权，又与…与永乐宫那边走得近，老奴们实在是担心，他对娘娘和皇子辩殿下…恐有不利啊！”
开始了。挑拨离间，借刀杀人。想借她何太后的手，去对付共同的敌人蹇硕。
何太后放下茶盏，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吓得张让和赵忠身体一颤。
“两位常侍多虑了。”何太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淡然，“蹇校尉乃国之干城，对陛下忠心耿耿，如今更是兢兢业业，稳定宫防。至于那些流言蜚语…”
她目光扫过二人，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警告，“陛下己去，辩儿乃嫡长子，名正言顺。本宫相信，朝中公卿，天下臣民，心中自有公论。些许宵小之言，何必在意？莫非…两位常侍听到了什么确凿的证据？”
张让和赵忠被这番软中带硬的话噎得一滞。他们没想到，这位以往有时还需要他们出主意的皇后，此刻竟如此沉得住气，不但不接他们递过来的刀，反而将了他们一军。
“没…没有！老奴们只是…只是担心娘娘和殿下的安危…”张让连忙辩解。
“本宫与辩儿的安危，自有祖宗庇佑，亦有如两位这般忠心的臣子护卫，何须担忧？”何太后语气放缓，却带着送客的意味，“丧仪诸事繁杂，两位常侍还是多费心吧。若无事，便退下吧。”
张让和赵忠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惊疑不定。今天的太后，仿佛换了一个人，深不可测。
“是…是…老奴告退。”两人不敢再多言，躬身退出了大殿。
看着他们消失的背影，何太后缓缓靠回椅背，长长舒了一口气。这第一轮无声的交锋，她勉强稳住了阵脚。但她知道，这仅仅是开始。蹇硕的刀，十常侍的算计，何进的莽撞，还有那些虎视眈眈的地方势力…真正的风暴，正在酝酿之中。
她望向北方，那是密使前往的方向。现在，她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那些她记忆中能够托付生死的名字，快些出现在这洛阳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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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两日，洛阳城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薄冰覆盖。表面上是按部就国的国丧礼仪，暗地里，各方势力的触角却在疯狂试探、交织、角力。
何太后深居简出，大部分时间守在灵帝梓宫附近，扮演着哀恸未亡人的角色，但她的耳目却从未停歇。张恭如同一个幽影，频繁穿梭于宫廷的阴影之中，将各方动向源源不断地传递回来。
蹇硕果然对那道“分权”的敕令极为不满，据说在西园军中发了好大的火，但他暂时找不到公然抗旨的理由，只能更加紧了对西园军的控制和对外围关隘的监视。
潘隐则借着协同管辖的名义，开始小心翼翼地往关键位置安插自己信得过的人手，与蹇硕的亲信形成了微妙的制衡。
十常侍那边安静得出奇，张让、赵忠再未亲自来探口风，只是更加卖力地操办丧仪，仿佛真的成了忠心耿耿的老奴。但何太后知道，这种安静往往预示着更大的风暴。
何进进宫后，并没有和何太后深入探讨所谓的“家国大事”。相反，何太后以妹妹的身份，声泪俱下地向他哭诉起自己和年幼的皇帝作为孤儿寡母的无助和无奈。她忧心忡忡地表示，害怕外臣会趁机闹事，引发不必要的麻烦。
何太后反复叮嘱兄长，一定要稳住洛阳的局势，千万不能被那些心怀不轨的小人所挑唆，去做一些冒险和急躁的事情。面对妹妹如此“柔弱”的模样，何进心中的保护欲被激发出来，同时，那种大权在握的得意之情也涌上心头。
在这种复杂情绪的交织下，何进暂时压下了袁绍等人立刻诛杀宦官的鼓噪。他拍着胸脯向妹妹保证，洛阳绝对不会出任何问题，一切都会安然无恙。
然而，这一切都在何太后的预料和掌控之中，至少从表面上看是这样。但实际上，她内心的焦灼却与日俱增。那些被她派出去的密使，就像石头沉入大海一样，杳无音讯，没有给她带来丝毫的回应。
时间，对于何太后来说，是她最为缺乏的东西。每过去一天，她的焦虑就会增加一分，因为她不知道局势会如何发展，也不知道自己的计划是否能够成功实施。
首到第三天黄昏，张恭几乎是踉跄着闯入暖阁，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与一丝难以置信。
“娘娘！来了！来了！”他声音嘶哑，气息不匀。
何太后正在闭目养神，闻声猛地睁开眼，心脏骤然收紧：“谁来了？何处？”
“北…北宫丙字号废仓！暗号…对上了！”张恭喘着气，“是…是南阳来的！姓黄，名忠！”
黄忠！第一个！竟然是老将黄忠最先到了！
何太后豁然起身，一股热流瞬间冲上头顶，让她微微眩晕。她强行压下激动，深吸一口气，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来了几人？情形如何？”
“就他一人！风尘仆仆，但眼神亮得吓人！”张恭快速回禀，“按娘娘吩咐，己引人从密道至长乐宫后苑的废弃冰窖等候。”
“好！备轿，去长乐宫！”何太后没有丝毫犹豫，“你亲自去，再确认一遍，沿途绝不能有任何眼线！”
“老奴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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