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的工业区，夕阳把厂房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一道道沉重的枷锁。周时攥着手机，站在公交站台下，屏幕上是老张中午发来的一串手机号，备注着“老林，之前被徐国安挤走的”。风里带着机器冷却后的铁腥味，混着远处小吃摊飘来的油烟味，周时深吸了一口，按下了拨号键。
“喂？”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带着点警惕，“哪位？”
“林哥，您好，我是组装车间的周时，老张跟您提过我吧？”周时的声音有点紧张，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公交站台的铁皮。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才传来回应：“哦，周时啊，老张跟我说了，你想找我聊聊徐国安的事？”
“对，林哥，您现在方便吗？我想跟您见一面，耽误您点时间。”
“我在城西的‘老陈茶馆’，你过来吧，我等你。”老林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听不出情绪。
挂了电话，周时赶紧往公交站跑。城西离工业区有三站地，公交摇摇晃晃走了二十分钟，才到“老陈茶馆”门口。茶馆藏在一条老巷子里，门脸很小，挂着块褪色的木招牌，上面的“茶”字掉了一半，门口摆着两张旧竹椅，一个穿着蓝布衫的老人正坐在那里喝茶。
周时掀开门帘进去，茶馆里很暗，只有角落里的一盏白炽灯亮着，照着西张旧木桌。老林坐在最里面的桌子旁，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夹克，头发有点乱，眼角有很深的细纹，手里攥着个搪瓷杯，里面泡着茉莉花茶。看见周时进来，他抬了抬眼，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吧，要喝什么？老板，来杯绿茶。”
周时坐下，把工服的扣子扣到最上面，有点局促地搓了搓手：“林哥，麻烦您了，还让您专门等我。”
“不麻烦，”老林喝了口茶，眼神落在周时身上，带着点审视，“老张跟我说，你被徐国安甩锅了？还想揭发他？”
周时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相册，把之前拍的合同修改记录和徐国安收回扣的聊天记录递给老林：“林哥，您看，这次徐国安把大额订单的交货日期改了，却说是我改的，要我赔5万，还要开除我。我偷偷查了他的电脑，发现日期是他自己改的，还发现他跟供应商收回扣。”
老林接过手机，慢慢翻着照片，手指有点抖。看到聊天记录里“好处费5000块”那一条时，他的嘴角撇了撇，露出一丝冷笑：“他还是老样子，以前就爱搞这些勾当，只是那时候我没证据。”
“林哥，您之前……”周时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您之前被他抢订单的事，能跟我说说吗？”
老林放下手机，端起搪瓷杯，却没喝，只是盯着杯子里的茶叶，像是在回忆：“去年春天，有个给南方汽车厂的订单，要做两千个精密零件，客户要求特别严，我熬了半个月，改了八遍方案，才让客户满意。徐国安知道后，说帮我跟老板汇报，结果转头就把方案改成他的名字，还跟老板说我‘能力不够，差点搞砸订单’。”
他顿了顿，声音有点发哑：“我去找他吵，他说‘老板信我不信你，你有本事去告啊’。后来他就找借口把我调去夜班，夜班的机器老出故障，他就说我‘操作不当’，扣我绩效，还在背后说我坏话，让其他同事都疏远我。我熬了半个月，实在扛不住，只能辞职，走的时候连最后一个月的工资都没敢要——他说我要是敢要，就告我‘损坏机器’。”
周时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老林的遭遇，跟他现在的处境多像啊，都是被徐国安抢功、甩锅，都是因为没证据，只能吃哑巴亏。
“我那时候也想过揭发他，”老林叹了口气，眼神里满是无奈，“可我没证据，同事们要么怕被报复，要么跟徐国安有关系，没人愿意帮我。后来我找过老板，老板说‘没有证据别乱说话’，就把我打发走了。”
周时心里一沉，他怕的就是这个——没有足够的证据，没有其他人作证，就算他把照片拿给老板，徐国安也能狡辩，老板说不定还会偏袒徐国安。
“林哥，我现在只有这些照片，还有老张给我的徐国安假考勤的U盘，”周时的声音有点急，“可我怕这些不够，老板不一定信我。”
老林看着周时，沉默了几秒，突然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一个音频文件，递了过去：“这个你拿着，或许能帮上忙。”
周时疑惑地接过手机，按下播放键。里面传来一阵争吵声，先是老林的声音：“徐国安，你为什么抢我的方案？那是我熬了半个月做的！”
然后是徐国安嚣张的声音：“抢你的又怎么样？老板信我不信你，你有本事去告啊！你以为你是谁？一个破员工，还想跟我争功劳？告诉你，在这个车间，我说了算，你不想干就滚蛋！”
后面还有几句老林的质问和徐国安的辱骂，声音清晰，能清楚地听出徐国安的嚣张和理首气壮。
周时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林哥，这是……”
“去年我跟他吵架的时候录的，”老林收回手机，把音频文件通过微信发给周时，“那时候我就想着，万一以后用得上，没想到现在真能帮到你。这录音能证明他以前就抢过功劳，还能证明他在车间里一手遮天，老板要是听到，多少会有点怀疑。”
周时赶紧保存音频，心里的希望又多了一分：“谢谢林哥，太谢谢您了！”
“别忙着谢我，”老林摆摆手，语气严肃起来，“你要小心，徐国安跟人事部的王经理是老乡，王经理在老板面前很有话语权，徐国安肯定会找王经理帮忙。你要是提前被他们知道了，他们说不定会销毁证据，还会找借口开除你。”
周时点点头，把老林的话记在心里：“我知道了，林哥，我会小心的，不会让他们提前知道。”
“还有，”老林又说，“找同事作证的时候，别太急，很多人都怕被报复。你可以找那些被徐国安欺负过的，或者跟他没什么关系的，先跟他们私下聊，看看愿不愿意匿名作证。”
从茶馆出来，天己经黑了，巷子里的路灯亮着，昏昏黄黄的。周时揣着手机，里面存着老林给的录音，心里踏实了不少。他想起老林说的“找同事作证”，决定今晚就去试试，趁着大部分工友都在宿舍，找他们聊聊。
周时住的宿舍在三楼，六人间，其他五个工友里，小李跟他关系还不错，之前被徐国安扣过绩效；还有个老员工赵姐，去年被徐国安抢过一次加班机会。周时先去找了小李，小李正在宿舍里看手机，看见周时进来，赶紧关掉手机：“时哥，你怎么回来了？今天不是说要出去吗？”
“小李，跟你说个事，”周时坐在小李的床边，压低声音，“你还记得去年徐国安扣你绩效的事吗？他说你‘零件组装不合格’，其实是他自己把不合格的零件算在你头上。”
小李的脸一下子红了，攥紧了拳头：“我当然记得！那时候我跟他理论，他说我‘不服就滚蛋’，我只能认了，扣了我五百块绩效，那是我半个月的伙食费！”
“现在我有证据，能揭发徐国安，”周时把手机里的照片和录音给小李看，“我想找你帮忙，匿名给老板作证，证明他以前经常欺负同事，你愿意吗？”
小李看着照片和录音，眼睛亮了亮，又很快暗了下去：“时哥，我想帮你，可我怕……我要是作证了，徐国安以后找我麻烦怎么办？我家里还等着我寄钱呢，我不能丢工作。”
周时理解地点点头：“我明白，你别勉强，要是不愿意就算了。”
“不是不愿意，”小李叹了口气，“要是能把他搞走，我肯定愿意，可我……”
“没事，我懂。”周时拍了拍小李的肩膀，转身往外走。
刚走到宿舍门口，就看见赵姐站在走廊里，手里拿着个洗衣盆，看见周时，犹豫了一下，走了过来：“周时，你刚才跟小李说的话，我听见了。”
周时愣了一下：“赵姐，您……”
“徐国安那人事，我也受过他的气，”赵姐的声音压得很低，“去年有个加班机会，本来是我的，能拿两百块加班费，结果他说‘你家里有事，让别人去’，转头就把机会给了他老乡。我跟他吵，他说我‘年纪大了，熬不住加班’，其实就是不想给我加班费。”
周时看着赵姐，心里燃起一丝希望：“赵姐，您愿意帮我作证吗？匿名的，不用您出面，只要给我写个书面证明就行。”
赵姐犹豫了几秒，咬了咬牙：“我愿意！徐国安在车间里作威作福这么久，早就该有人治治他了！我虽然不敢当面跟他对着干，但匿名作证还是敢的，只要能把他搞走，我就算丢了工作也认了——大不了再找个厂！”
周时心里一暖，赶紧说：“赵姐，谢谢您！不会让您丢工作的，我会保护好您的信息，不让徐国安知道是您作证。”
接下来的两天，周时又找了三个被徐国安欺负过的同事：有个叫小王的，被徐国安抢过一次技改建议；还有个老吴，被徐国安假传老板的话，多加班了三天却没给加班费；还有个刚进厂的学徒，被徐国安骂过好几次“笨”，还被扣过实习工资。
一开始，他们都有顾虑，有的怕被报复，有的怕老板不信，周时把自己的证据和老林的录音给他们看，跟他们说“只要我们一起作证，老板肯定会查，徐国安肯定会被开除”。最后，小王和老吴愿意匿名写书面证明，学徒愿意匿名跟老板打电话作证。
周五晚上，周时坐在宿舍里，把所有证据整理好：徐国安改合同的修改记录照片、收回扣的聊天记录照片、老林的录音、老张给的假考勤U盘、小王和老吴的书面证明、学徒的联系方式。他把这些证据都存在一个新的U盘里，贴身放着，又在手机里备份了一份。
窗外的月光照进来，落在周时的脸上，他看着手里的U盘，心里充满了力量。以前，他是一个人在对抗徐国安，现在，他有了老林的支持，有了赵姐、小王、老吴和学徒的作证，还有老张的帮忙，他不再是一个人了。
他知道，接下来的路肯定不好走，徐国安有王经理帮忙，老板说不定还会偏袒徐国安，可他不再害怕了。他想起老林说的“在这个车间，我说了算”，想起徐国安嚣张的嘴脸，想起自己被冤枉的委屈，想起家人的期待，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揭发徐国安，为自己讨回公道，也为所有被他欺负过的人讨回公道！
周时把U盘放进枕头底下，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宿舍里很静，能听见其他工友的呼吸声，他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计划着：下周一，老板要开季度总结会，徐国安肯定会在会上邀功，到时候，他就把所有证据拿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揭发徐国安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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