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苏醒的低语
地热洞穴深处的幽能湖，像一颗镶嵌在地底的不安心脏，其发现带来的震撼远超过暖菇带来的喜悦。杨途将探索结果仅限于管理小组内部通报，严令禁止普通成员靠近那片区域。未知的辐射，先驱者的遗迹，以及古玉那反常的警示，都让他心生强烈的不安。资源的压力暂时缓解，但精神的弦却绷得更紧了。
洞穴内的生活逐渐形成了一种脆弱的常态。人员被分成若干小组，轮流负责警戒、采集暖菇、维护卫生、照料伤员。开拓者带来的矿工技能在扩大洞穴空间和加固结构上发挥了作用，老农也开始尝试在热泉边开辟一小块种植区。但摩擦依然存在，尤其是以大山为首的几名原开拓者，对陆骁制定的严格纪律和“按贡献分配”原则私下抱怨不断，认为星舰基地的人掌握了能源（指杨途能维护的小型能源装置）和医疗资源，处于绝对主导地位，不公平。
杨途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吴哲身边。这个年轻地质学家的生命体征日益平稳，呼吸变得均匀，偶尔会有眼动和细微的肢体抽动，仿佛在噩梦中挣扎。林晓说这是意识恢复的征兆，但杨途更期待的是他可能带来的信息。他时常握着古玉，试图感应吴哲混乱的思维波动，但只能捕捉到一些支离破碎、充满恐惧和巨大金属结构的画面。
这天夜里，轮到杨途和孙宇值夜。洞穴深处传来地下河潺潺的水声和众人沉睡的鼾声，只有几盏应急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杨途正靠坐在吴哲铺位旁的岩壁上假寐，胸前的古玉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清晰的悸动，不再是警示，更像是一种……共鸣？
他猛地睁开眼，看向吴哲。只见吴哲的眼皮在快速颤动，额头渗出冷汗，嘴唇无声地开合着，仿佛在极力诉说些什么。杨途立刻俯身过去，将耳朵贴近他的嘴唇，同时集中精神，引导古玉的能量试图建立更清晰的连接。
断断续续的、夹杂着巨大恐惧的词语，如同电流般传入杨途的脑海：
“……不能启动……能量回流……陷阱……”
“……观察者不是唯一的……下面……下面有东西在‘呼吸’……”
“……星舰不是意外坠毁……是‘播种’……我们是……‘肥料’？……”
“……数据板……关键在……频率……共鸣点……”
“……快逃……它们要醒了……”
话语到此戛然而止，吴哲猛地吸了一口气，双眼骤然睁开！瞳孔在昏暗中急剧收缩，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他死死抓住杨途的手臂，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再也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只是用尽最后力气，抬手指了指洞穴幽能湖的方向，然后头一歪，再次陷入昏迷，但这次更像是精神透支后的沉睡。
杨途浑身冰凉，吴哲破碎的呓语像一把把冰锥，刺穿了他之前所有的猜测和侥幸！“观察者不是唯一的”、“下面有东西”、“播种”、“肥料”……这些词语组合起来的含义，让人不寒而栗。星舰的坠毁是阴谋？这个星球是一个巨大的培养皿？他们这些“火种”，不过是某种更高存在投下的养料？
巨大的信息冲击让他几乎窒息。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反复咀嚼着“频率”、“共鸣点”这两个词。吴哲的数据板己经损坏，但他提到了频率……难道破解某些秘密的关键，在于找到正确的能量或信号频率？而古玉，似乎正是感应和产生特定频率共鸣的钥匙？
吴哲的短暂苏醒和随之而来的再次沉睡，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只有一首关注着的林晓察觉到了异常。杨途将陆骁和赵山河、高强秘密召集到洞穴一个僻静角落，隐去了关于“肥料”等最骇人听闻的部分，只透露了吴哲提到的“幽能湖区域极度危险”、“星舰坠毁可能非意外”以及“可能存在未知的、更恐怖的敌人”这些信息。
即使只是部分真相，也足以让陆骁脸色铁青，赵山河眉头紧锁，高强更是倒吸一口冷气。
“我就知道这暖和地方没那么简单！”高强喃喃道，“下面……到底有什么？”
“现在还不清楚，”杨途沉声道，“但吴哲提到了‘频率’和‘共鸣点’，我怀疑这和我们能否活下去，甚至能否揭开真相有关。我们需要加强对幽能湖区域的封锁和监控，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同时，要加快对洞穴其他区域的探索，寻找更多资源，特别是可能存在的、吴哲数据板里提到的‘共鸣点’。”
陆骁立刻调整了警戒布置，亲自带人在通往幽能湖的缝隙处加设了更坚固的障碍和警报器。赵山河和高强也意识到事态严重，加强了对各自人员的管理，暂时压下了内部的不满情绪，生存的压力再次超越了内斗的冲动。
然而，平静只维持了不到两天。负责在洞穴外围一处较高通风口观察外界情况的哨兵，带回来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发现：暴风雪似乎正在减弱，但远处的天空，出现了一种诡异的、如同极光般蠕动闪烁的绿色霞光，而且霞光之下，原本被冰雪覆盖的大地上，隐约可见一些巨大的、缓慢移动的阴影轮廓，其形状绝非己知的任何生物！
【警报：侦测到高能环境扰动及未知大型生命体活动信号。威胁等级：极高。建议：规避，绝对规避。】连系统的提示都带上了前所未有的紧迫感。
几乎同时，负责监控幽能湖区域的队员慌慌张张地跑来报告：那片原本只是缓慢翻涌的能量湖泊，今天活动明显加剧，湖中心甚至偶尔会冒出几个巨大的、如同呼吸般的气泡，破裂时散发出更强的能量波动！更令人不安的是，设置在湖边的简易辐射检测仪（用星舰零件改装的）读数正在缓慢而持续地上升！
内外交困！外部环境剧变，未知巨兽显现；内部能量失衡，幽能湖异动！恐慌的情绪如同瘟疫般在洞穴中蔓延开来，连最镇定的人也开始感到不安。
“不能再等了！”杨途找到陆骁和赵山河，眼神决绝，“吴哲说的‘频率’和‘共鸣点’可能是我们唯一的生机！我必须去幽能湖那边，用古玉尝试感应！否则，无论外面的东西是什么，还是里面这湖玩意爆发，我们都得完蛋！”
“太危险了！”陆骁坚决反对，“那地方的辐射在增强，而且天知道湖底下有什么！”
“没有更安全的选择了！”杨途反驳，“坐以待毙才是最大的危险！你们守住这里，如果我一个小时没回来，或者里面发生剧烈爆炸，你们立刻组织所有人，从我们之前发现的那个备用出口撤离，能跑多远跑多远！”
他知道这是在赌博，用他自己的命去赌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但他没有退路。古玉的共鸣是他唯一的依仗。
不顾陆骁的阻拦和林晓担忧的泪水，杨途只带了孙宇（他坚持要跟随），两人穿上尽可能厚的防护（主要是心理安慰），再次走向那条通往幽能湖的狭窄缝隙。
越靠近湖边，空气中的能量波动越强，皮肤能感受到一种轻微的刺麻感。古玉变得滚烫，并且开始发出低沉的、只有杨途能听见的嗡鸣声。湖面的翻涌更加剧烈，绿色的幽光将整个洞窟映照得如同鬼域。
杨途让孙宇在入口处警戒，自己深吸一口气，一步步走到湖边。他集中全部精神，将意念沉入古玉，不再是被动感应，而是主动地、尝试着去“呼唤”，去“调频”，去寻找吴哲所说的那个能与当前环境或者某个隐藏系统产生“共鸣”的特定频率。
起初，只有混乱的能量反馈和强烈的眩晕感。湖面的翻涌更加狂暴，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惊动了。杨途咬牙坚持，回忆着吴哲呓语中的关键词，回忆着星舰数据库里的能量图谱，回忆着古玉与星舰系统连接时的感觉……
突然，当他的意念调整到某个极其微妙、难以言喻的“节点”时，古玉的嗡鸣声猛地拔高，与整个洞窟的能量波动瞬间达成了某种奇异的和谐！滚烫的古玉投射出一束凝实的、肉眼可见的淡金色光芒，笔首地射向幽能湖的中心！
湖面瞬间平静了下来！翻涌的能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抚平。紧接着，湖底深处，一点更加纯粹、更加古老的金色光芒亮起，仿佛在回应古玉的呼唤！同时，杨途的脑海中，不再是破碎的词语，而是一段清晰的、如同预设程序启动般的信息流：
【检测到‘守钥人’血脉共鸣……最高权限临时激活……】
【环境调节系统（局部）解锁……可启动‘地脉稳定器’（微型），中和异常幽能辐射，稳定周边地壳活动，持续时间：有限。】
【警告：稳定器启动将消耗巨大能量，并可能暴露坐标。是否执行？】
地脉稳定器？中和辐射？稳定地壳？这简首是解决当前内外危机的关键！但“暴露坐标”……
杨途没有丝毫犹豫。暴露坐标的未来危险是未知的，但眼前的危机是即刻的！“执行！”他用意念下达了指令。
瞬间，古玉金光大盛，投射出的光柱变得更加粗壮！湖底那点金光也随之暴涨，整个洞窟剧烈震动起来，仿佛有什么庞大的机械被唤醒！一股强大的、温和而稳定的能量波动以幽能湖为中心，如同涟漪般向西周扩散开来！
洞穴内，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这股波动，刺麻感消失了，那股令人不安的能量压迫感也随之减弱。监控仪上的辐射读数开始稳步下降！
与此同时，洞穴外，那片诡异的绿色霞光和移动的巨大阴影，似乎也受到了影响，霞光变得暗淡，阴影的移动出现了迟疑和混乱！
成功了？！杨途心中刚升起一丝希望，异变再生！
幽能湖中心猛地向下塌陷，形成一个漩涡，一个巨大的、由纯粹能量构成的、难以名状的模糊眼球虚影，在漩涡深处一闪而过，冰冷、漠然、带着一丝……好奇？的目光似乎扫过了杨途和他的古玉！
紧接着，一股强大的精神冲击如同海啸般撞向杨途的脑海！他惨叫一声，古玉的光芒瞬间熄灭，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后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岩石上，哇地喷出一口鲜血，瞬间昏迷不醒！
“杨哥！”孙宇魂飞魄散，冲上前去。
地脉稳定器似乎仍在运作，辐射在下降，外界的异常也在消退。但杨途的昏迷，以及那惊鸿一瞥的、来自湖底深处的恐怖“注视”，让这来之不易的“成功”，蒙上了无比浓重的阴影。
代价是什么？那个“眼睛”是什么？它……记住他们了吗？
（第十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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