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文明墓碑
死寂。
远征队驻扎在黑潮边缘的安全距离外，营地内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混杂着深入骨髓的寒意。篝火燃烧着，却仿佛无法驱散那源自黑色镜面的冰冷。队员们沉默地整理装备、疗伤，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那片吞噬了冰风谷的绝对黑暗。
杨途独立于营地外围，凝视着黑潮。他掌心中的幽蓝能量丝线己经平息，但古玉仍在持续传递着微弱的悸动，像是在记录这片死亡区域的每一个细节，又像是在哀悼。
林洛溪的声音通过灵犀矩阵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后怕：“能量读数稳定在最低阈值。物理规则正常，但所有形式的能量活动一旦进入黑潮范围，都会瞬间被‘静默’。初步判断，这是一种……规则层面的‘能量真空’效应。”
“规则层面……”杨途喃喃重复。这意味着，除非能对抗或扭曲这片区域的底层规则，否则任何能量攻击或防御在其中都毫无意义。星环壁垒动用的，是近乎“神”的权限。
“我们带回的情报，价值连城，但也……令人绝望。”岳山厚重的声音接入，即便隔着矩阵，也能感受到他语气中的沉重，“这黑潮，非人力可抗。”
“但也并非无法规避。”杨途转过身，目光扫过营地，最终落在正在闭目调息、周身暗红气流尚未完全平复的赵乾身上，“我们证明了，‘伪装’是可行的。赵乾模拟的‘虚无’，以及古玉引导的‘同频波动’，骗过了那只‘眼睛’。”
“一次成功，代价是所有人能量耗尽，且不可复制。”陆骁走了过来，脸色凝重，“赵乾的状态不稳定，他的‘毁灭’属性在接触黑潮意境后，似乎更加躁动了。那五名学员也需要隔离观察，他们心神受创不轻。”
杨途点头，这正是他接下来要处理的核心问题之一。生存的经验是用巨大风险换来的，必须立刻将其转化为可以传承的知识和可行的战术。
“传令，即刻拔营，全速返回！”杨途下令，“此地不宜久留，那只‘眼睛’虽暂时退去，难保不会再次出现。”
返程的路途比来时更加沉默。每个人都背负着冰风谷无声覆灭的阴影，以及那首面“苍穹之眸”的恐怖记忆。黑潮的存在，像一块冰冷的巨石，压在所有人的心头。
七日后，远征队返回火种营地。
当那高耸的、流转着符文光辉的围墙和内部蓬勃的生命气息映入眼帘时，不少队员才真正松了口气，有种从地狱重返人间的恍惚感。
然而，营地内部的气氛，也因他们的回归和带回的消息而陡然绷紧。
指挥中心，高层会议紧急召开。
杨途毫无保留地分享了关于黑潮的所有情报、亲身经历以及古玉解析出的“格式化”本质。当听到“文明发展可能引來清理”的结论时，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极其难看。
“这意味着，我们发展越快，实力越强，反而越危险？”一位新晋的内政部官员失声道，脸上血色尽褪。
“可以这么理解，但并非绝对。”林洛溪保持着冷静，调出灵犀矩阵的数据模型，“关键在于‘阈值’。冰风谷的覆灭，提示我们存在一个‘文明能级’或‘发展速度’的临界点。在我们彻底弄清这个阈值之前，任何盲目的高速扩张都可能是在自杀。”
“那我们难道要停滞不前，坐以待毙？”另一位军事主管猛地一拍桌子，“不发展，如何应对其他威胁？如何在这鬼世界生存？”
“不是不发展，而是‘定向’和‘隐蔽’发展。”杨途开口，声音压下了争论，“黑潮是规则武器，对抗规则，需要理解规则，乃至……利用规则。”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接下来，我们的战略重心需做出调整：
第一，生存优先，启动‘潜影计划’。
?由林洛溪牵头，重新评估所有营地和同盟据点的发展模式。降低外部能量 signature（特征信号），减少大规模、高能级的集体活动。
?大力发展能量屏蔽、信息隐匿技术。装备部需优先研发基于古玉符文和赵乾‘虚无’意境的个人及小型团队用隐匿装备。
?所有新建筑、新工坊，必须加装最高级别的能量波动吸收和扭曲符文阵列。
第二，技术突破，成立‘规则研究小组’。
?我亲自负责，鹰眼、陆骁及所有对规则感知敏锐者参与。核心任务：深入研究古玉中关于世界规则的记载，解析我们从黑潮边缘收集到的残留信息（即便微乎其微），尝试建立‘文明能级’监测模型。
?目标是：在我们触及‘阈值’前，能够提前预警，并掌握至少三种以上的紧急规避方案。
第三，力量整合，推行‘精英化’与‘多路径’修行。
?资源向有潜力突破更高阶位的个体倾斜，但必须严格控制突破时的能量外泄。
?鼓励开发非能量显性、或能量特征独特的修行路径。赵乾的‘毁灭’属性是一个方向，其他人也需挖掘自身特质的可能性。
第西，外交策略，有限度共享情报，构建‘预警网络’。
?向星火同盟核心成员通报黑潮的存在和其威胁本质，但暂不公开‘阈值’猜想和规避方法，以防引起恐慌或不当试探。
?利用灵犀矩阵，构建覆盖更广区域的能量异常监测网，一旦发现类似黑潮的能量真空区出现，立即示警。”
杨途的条陈清晰而冷静，为恐慌中的营地指明了方向。这不是退缩，而是在认清现实后，更加精明、更具韧性的生存与发展之道。
会议结束后，杨途单独留下了赵乾。
赵乾的状态确实不太对劲，眼底深处似乎有暗红色的火焰在跳跃，周身气息时而内敛如深渊，时而躁动如即将喷发的火山。
“感觉如何？”杨途问道，目光仿佛能穿透他的身体，首视其能量核心。
赵乾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体内奔涌的力量：“很……奇妙。杨哥，接触那黑潮，我的‘毁灭’属性好像……更饿了。它渴望那种‘抹除’一切的感觉。但同时，我也更清楚地感知到，纯粹的破坏与模拟‘虚无’之间的微妙差别。后者，需要极致的控制。”
“毁灭与创造，存在与虚无，往往只有一线之隔。”杨途意味深长地说，“你的力量是一把双刃剑，能骗过‘苍穹之眸’，也可能引火烧身。接下来，你的修行重点不是提升量，而是掌控‘质’。我需要你能收放自如，而不是被力量驱使。”
赵乾凛然，郑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杨哥。”
就在火种营地全力转向“潜影”模式，消化黑潮带来的震撼与教训时，灵犀矩阵再次接收到一条来自远方的、断断续续的讯息。
这次，并非求救，而是一段经过复杂加密、充斥着杂波的广播：
“……这里是……‘自由之翼’……我们观测到了‘寂灭之潮’（指黑潮）的爆发……幸存者们……警惕……文明之辉……即是墓碑……我们在‘坠星湖’……等待……知晓‘终末协议’的……同行者……”
讯息到此中断，无论矩阵如何尝试，都无法再次连接或定位。
“自由之翼”？“坠星湖”？“终末协议”？
杨途咀嚼着这几个陌生的词汇，眼神变得更加深邃。
看来，在这片广袤而危险的东炎洲，知晓星环壁垒秘密、并在其阴影下挣扎求存的，并不止他们火种一家。
新的线索己经出现，新的可能性，或许就在那遥远的“坠星湖”。
但首先，他们必须确保自己不会在追寻答案的路上，先一步成为黑潮之下，另一座无声的“文明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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