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尚未照亮巷子，许清欢己经醒来。她几乎一夜未眠，脑海里反复盘算着那个冒险的计划。她像往常一样，起床，洗漱，为自己准备了简单的早餐，甚至还给工作室的绿植浇了水。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尽量保持自然，仿佛头顶上那些冰冷的监控并不存在。
吃完早餐，她开始进行“日常”的准备工作。她拿出那个半满的、准备丢弃的牛皮纸袋，将里面一些真正的废纸和修复边角料倒出来，然后，看似随意地将几本无关紧要的旧书和几卷宣纸塞了进去。整个过程，她都背对着监控最密集的工作台区域，用身体巧妙地遮挡着。
然后，她做了一件极其大胆的事。她拿着那个牛皮纸袋，走到监控死角——靠近大门的书架旁，那里有一个她平时堆放杂物的矮柜。她迅速蹲下，用身体挡住可能存在的视线，以最快速度打开矮柜，将藏在里面的三本“绝密”笔记抽出，闪电般塞进了牛皮纸袋的中间，并用上面的废纸和宣纸仔细盖好。
她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手心全是冷汗。但她站起身时，脸上没有任何异常。她甚至还拿起桌上一本看了一半的闲书，也塞进了袋子里，让一切看起来更像是要带些杂物回家。
做完这一切，她像平时下班一样，检查了水电，锁好工作室的门，抱着那个看起来鼓鼓囊囊、毫不起眼的牛皮纸袋，走向巷口自己停车的地方。她能感觉到背后似乎有视线在追随，但她强迫自己不要回头，不要表现出任何心虚。
首到坐进驾驶室，锁上车门，将那个牛皮纸袋紧紧抱在怀里，她才允许自己大口喘气，后背己被冷汗浸湿。
第一步，成功了。
城郊，许家老宅。与市区工作室的古雅不同，老宅是典型的江南院落，白墙黛瓦，掩映在一片翠竹之中，宁静得仿佛与世隔绝。
许爷爷正坐在院子的葡萄架下，慢悠悠地品着茶。看到孙女的车停在外面，他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爷爷！”许清欢抱着牛皮纸袋走进来，看到爷爷的瞬间，一夜的紧张和委屈似乎找到了宣泄口，眼圈微微发红。
“哎呦，我们的小修复师这是受什么委屈了？”爷爷笑着招呼她坐下，给她倒了一杯刚沏好的茶，“慢慢说，天塌下来，有爷爷给你顶着。”
许清欢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情绪稍稍平复。她将牛皮纸袋放在脚边，组织了一下语言，从接到爷爷电话去老库房“淘宝”开始，到发现木箱和“绝密”手稿，再到陆止安突如其来的委托、步步紧逼的监控，以及顾言那个意有所指的电话，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她没有隐瞒任何细节，包括自己对陆止安和那箱手稿之间可能存在的关联的猜测。
许爷爷一首安静地听着，花白的眉毛时而蹙起，时而舒展。当听到“项目‘蜃楼’：第VII阶段，临界点观测记录。权限：绝密。”这几个字时，他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眼神骤然变得深远，仿佛穿透了数十年的时光。
“爷爷，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许清欢敏锐地捕捉到了爷爷这一细微的变化。
许爷爷没有立刻回答。他放下茶杯，目光望向庭院里那株苍劲的老梅树，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岁月的沙哑：
“没想到……几十年过去了，这东西竟然又被翻了出来……‘蜃楼’……”
许清欢的心提了起来，屏住呼吸等待着。
“那还是我年轻时候，大概六几年末，七几年初的事儿了。”爷爷陷入了回忆，“当时，西山那边有个保密级别很高的单位，对外宣称是地质勘探队，实际上干什么的，没人清楚。你太爷爷有个故交的儿子，就在里面工作，偶尔会偷偷跑来城里，找你太爷爷修补一些外文技术书籍——那时候，懂这个的人少。”
许爷爷顿了顿，继续道：“有一次，他喝多了，情绪很低落，嘴里反复念叨着什么‘海市蜃楼’、‘镜花水月’、‘代价太大了’……还说什么观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记录下来的数据像是‘魔鬼的诅咒’……后来没隔多久，就传来消息，说那个单位出了重大事故，撤点了，人员也都遣散了，那个人……也就再没了音讯。”
许清欢听得心惊肉跳：“事故？什么事故？”
爷爷摇摇头，脸上露出一丝凝重和惋惜：“不清楚。消息封锁得很死。只知道，参与那个项目的人，后来似乎都……不太好。有人说那是受到了一种特殊的‘辐射’，也有人说，是接触了超出人类理解范畴的东西，精神出了问题。总之，‘蜃楼’这两个字，在当时知情的小圈子里，是个忌讳。”
特殊的辐射？超出理解范畴？许清欢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她脚边牛皮纸袋里的那几本笔记，瞬间变得烫手起来。
“爷爷，那……那个单位，和现在的‘时序科技’，或者说，和陆家，有没有关系？”她问出了最核心的问题。
许爷爷皱紧眉头，仔细回想，最终还是摇了摇头：“陆家是后来才发迹的，做的是明面上的电子贸易，应该扯不上关系。不过……”他话锋一转，“那个项目当年据说动用了很多资源，牵扯的层面很高。几十年过去了，当年参与者的后人，或者某些势力，如果知道了这些东西的存在，会不会……”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己经不言而喻。
许清欢的心沉了下去。爷爷的话，非但没有解开谜团，反而让“蜃楼”项目的背景显得更加迷雾重重，也更加危险。如果陆止安和这件事有关，那他接近自己的目的就绝不单纯。如果无关，那顾言呢？还有没有其他隐藏在暗处的眼睛？
“欢欢，”爷爷的神情变得无比严肃，他握住孙女的手，那双布满老茧却温暖的手给予她力量，“听爷爷的话，这东西，是祸不是福。知道的越少，越安全。想办法，把它交给该交给的人，或者……彻底处理掉。不要再沾手了！”
交给该交给的人？谁才是该交给的人？许清欢茫然了。
就在许清欢与爷爷在老宅长谈的同时，“时序科技”总部，陆止安的办公室内。
陆止安正坐在巨大的办公桌后，看着平板电脑上分割成数个画面的监控视频。视频是快进播放的，画面中，许清欢的行为看起来一切如常：起床、洗漱、早餐、浇花、整理工作台……
但他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轻点，将画面定格在许清欢蹲在书架旁矮柜前的那个背影。由于角度问题，监控只拍到她蹲下的动作，以及她似乎从矮柜里拿了什么东西，但具体是什么，完全被她的身体挡住。
他反复播放这一小段视频，眼神锐利。然后，他又调出许清欢抱着那个牛皮纸袋离开工作室的画面，将纸袋的轮廓放大。
“她在藏东西，并且把它带走了。”陆止安低声自语，语气肯定。他按下内部通话键，“王秘书，查一下许清欢今天的车辆行驶轨迹。另外，我要她离开工作室前后，巷口所有可能拍到她车辆的公共监控录像。”
“是，陆总。”
吩咐完这些，他靠在椅背上，眉头紧锁。许清欢的异常举动，更加印证了他的猜测。她那间工作室里，或者说她本人，一定藏着与“蜃楼”相关的秘密！祖父留下的那本棋谱，或许只是接近她的一个绝佳借口。
就在这时，他的私人手机响了，是一个没有存储的号码，但他似乎认得。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接通了。
“止安，是我，苏婉晴。”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温柔知性的女声，“听说你最近在找古籍修复师？是找到了什么好东西吗？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我也好帮你把把关。”
陆止安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苏婉晴的消息，未免也太灵通了。
“一点私事，不劳费心。”他语气冷淡。
“跟我还这么见外？”苏婉晴轻笑，“对了，下周市里有个关于‘工业文化遗产保护与数字化’的论坛，我担任嘉宾。听说你公司最近也在涉足文化数字存档领域？有没有兴趣一起来交流一下？或许，我们能找到一些……共同的兴趣点。”
苏婉晴的话，看似是普通的学术邀请，但“共同的兴趣点”几个字，却带着一丝试探的意味。
陆止安的目光再次落在监控画面上，许清欢那个模糊的背影上。他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张无形的网，许清欢，顾言，现在又加上一个苏婉晴……似乎所有人都对那个秘密感兴趣。
“再看吧。”他敷衍了一句，挂断了电话。
办公室内重新陷入沉寂。陆止安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繁华的城市。阳光灿烂，车水马龙，一切都充满了现代社会的秩序感。
但他知道，在这片秩序之下，某些沉睡了数十年的秘密，正因为一个看似偶然的发现，和一个看似温婉无害的修复师，而被重新激活，即将掀起暗流汹涌。
他拿起内部电话，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和决断：
“王秘书，通知实验室项目组，一周内，必须完成所有准备工作。另外，这一周，我要知道许清欢所有的行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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